原先她以為今天也會平穩的度過,本該如此。
「咦,又見面了。」
聲音打破了寂靜。突如其來的話語讓她頓了一下,但她強裝鎮定沒有回頭,只有微微顫動的指尖稍微出賣了她,不過也不足以引起他們的注意。她想假裝沒聽到那個聲音,繼續把注意力放在眼前挑選書籍的動作上,不過顯然成效不彰。
「妳是那個頂樓少女吧?對了,上次太不好意思了,沒有自我介紹,我是邱棠,就是那一天的那個女生。」
邱棠就是一個相當率直的女生,不需要說明,她立刻就能感受得到,因為現在站在她身旁的女孩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不言不語,又應該說,她似乎不在意她的安靜沉默,繼續滔滔不絕地開口,「對了,也介紹一下,旁邊這個是方浩洋,那個是陳星,就是那一天和我待在一起的那兩個男生。」
「啊,你好,我是方浩洋。」溫和的男孩聲音跟著響起,而在那一瞬間,他們似乎在無形中建立了聯繫一般,第一條線牽起,第二條就會跟進,接著延伸出第三條——
「我是陳星,不好意思上次打擾妳了。」
最後一個男孩爽朗的這麼說,不用抬頭,余沐鳶也可以知道,對方臉上一定掛著同樣颯爽的笑容,「沒想到會再遇到呢,妳叫什麼名字呀?」
天之驕子的缺點就是會自顧自的說話,因為從來不曾有人會打斷他們,甚至會無意識地給予積極附和,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差異。看著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三人,這一次,她終於抬頭對上他們的眼睛,也終於看清楚他們的長相。
其實不用看也知道,他們一定有著出眾的長相。她彷彿喪失了言語,不過她一直以來也很少有那種東西。在這段時間依然沒有開口,她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他們,明亮耀眼的三人組。不同世界的人,原先應該不可能會產生交集的存在,現在竟然出現在她的世界裡。
儘管她依然不知道該怎麼交流。但她想,就像問答一樣,你問我答,再加上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現在的陣仗,只能輕聲吐出自己的名字。
「余沐鳶。」
交換名字有用嗎?她覺得似乎沒什麼用處,因為班上的同學,甚至是隔壁班的同學,稱呼她只會用「欸」或「喂」來呼喚她,他們會知道她的名字只是為了不想和她同組、想要遠離她、想要欺負她,就只是這樣罷了。互換名字對她來說,是一件最無趣無用的事情。
她不知道他們會為她的世界帶來什麼,但她確信著,他們很快就會忘記這一場見面,最後消失在她身邊並出現在另一個充滿希望又光明的世界裡。所以她並未想太多,在那時說出了她的名字。
拿著自己挑選好的參考書,她沒有再說些什麼,反正也沒什麼好聊,她也從不曾與人聊過,所以無所謂。走到櫃檯前,她結帳完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那裡。
不過她沒預料到他們會追上來。畢竟她過去從未有過這種經歷,不知道也無可厚非。
「那就叫妳小鳶囉?妳可以直接叫我邱棠,單名直接稱呼棠也可以,陳星和浩洋也會這樣叫我。」看著默不做聲的女孩,邱棠後面補充了一句,「或者叫妳沐鳶?這名字很特別。」
垂下視線看著自己手中提著的參考書,她依然沒什麼回應,但內心卻感到恐慌不已。為什麼事情會如此發展?又為什麼他們會追上來?但她也不是很理解這一類人的思維,只能閉緊嘴巴,不再回應。
「妳好認真呀,休假日也去挑參考書。我們原先也打算去買,但妳看,到最後我們什麼都沒挑選。」笑了幾聲,陳星開朗的調侃著他們。
「你還說呢,哎,真不知道我們的成績會如何。」方浩洋賞了朋友一個白眼,無奈地看著一旁樂觀的友人。
聽著他們的對話,站在旁邊的她在那一刻想要溜走。她其實並不想參與他們的話題。看著不知道為什麼走在自己身旁的他們,她想制止卻不知該如何開口,過去沒有經驗的她難以去阻止別人的行為,不管是在學校時同學的欺凌,還是現在走在她身旁他們的動作,她都無所適從且不知所措。
她的世界是由暗與月組成的。沉默死寂、無感無色、冰寒孤冷,她注定沉寂角落、從此泯滅消失在歷史中,她這樣的人只能在世界邊緣窺看,永遠無法融入其中,只配有一輪明月、痛苦傷痕,與他們不一樣。他們的世界由光與花組成的。明亮耀眼、光彩奪目、充滿希望,他們注定光華璀璨、注定一生不凡書寫歷史,他們難以被掩蓋,鮮花早已鋪滿了他們未來的道路,一路上千花點綴、永垂不朽。
她喜歡自己的生活,至少過去是這樣的,不言不語、沉默以對,就是被欺凌麻煩了一點,而且讓人難以適應,但也無所謂,因為她也經歷了,而且正在經歷,所以對於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沒有太多的感覺。但對於接觸他們這樣的人,她只能茫然地順著他們,讓他們跟在她身旁喋喋不休的笑鬧著,而站在身旁的她甚至知道,自己無法加入他們。
不同世界、不同的人,他們站在兩極間最遠的彼端,她在快被毀滅的那一頭,他們則在迎接繁華的這一端,永遠都無法走近。
她是這麼想的,本該是這樣的,但為什麼現在的他們會跟著她呢?或許是因為不曾接觸過她這種類型的人?掃了他們一眼,她突然確信了自己的想法。或許新鮮感過後就會對她感到乏味了吧。
但要怎麼樣才能讓他們感到枯燥無趣呢?
不過似乎不用等到她煩惱,在跟著她買完她下一餐的食物後,他們對著她揮揮手。
「學校見囉。」
同樣的,她並未回應他們的話語,連一點反應也沒有給予,而是轉身就走。因為她知道,離開過後,他們一定不會再有交集的。
不同班、不同類型、不同世界、不同的人,是的,越來越多的相異點,這就是她與他們的寫照。所以她對他們不感興趣也不抱期待,因為一定不會再相見的。她如此確信著,迅速且毫不猶豫地將這兩件事給拋諸腦後,讓這些記憶從此消失在自己的腦海中。
回到家將食物放下,她拿出從來不曾使用的手機點選一些喜歡的音樂。這是父母給予她手機唯二的功用之一,另一個公用則是與父母聯絡,她沒有朋友,聯絡對象也僅限於雙親。
……Half my life’s
In books’ written pages
Lived and learned from fools and
From sages
You know it’s true
All the things come back to you……
她從未與人有過任何的交流,過去不曾有過,現在也是。書上總說人是群居動物,人與人總會因為相遇而擁有羈絆,最後一同交織出過去難以想像的動人友誼,這是有可能的嗎?至少對她來說是不可能的。
黑暗、陰沉、冷漠、不語,她就是由這樣的形容詞組成,她對於這樣的自己沒什麼感覺,至少不會感到反感,日子也照樣過得下去,但為什麼在求學時必須要與他人有所交流呢?她並未有過這樣的想法,現在發生的事也讓她更確信自己的想法。
她自己一個人也過得很好,從以前開始,到現在未來。只是多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欺凌。原先她不曾以為那是欺凌,後來越來越嚴重,她才認真地檢視了他們的行為,確認了自己正在被欺負的這個事實。她無力改變,也不知該如何解決。所以她沉默,反正過去她一向都在沉默,因為開口制止不會有任何改變。她一個人也很好,因為她一直都是一個人。
一直都是如此,孤單寂寞,但也無可奈何。
夜晚降臨,窗外的車燈取代了繁星點點,這是一片冰寒冷漠的星塵夜空,這是她親自體驗的黑暗生活,這是她現在所處的殘酷世界。
她待在這裡,冷眼旁觀,看著自己的青春一點一滴消逝,即便化為塵埃,她也無力改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