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6 悲傷幽靈
幽靈的生辰同時也是他的忌日。
那一天,他本該跨過那道17歲的門檻,成為18歲的成年人,卻因為這場車禍使他只能永遠停留在長不大的17歲世界裡;他的同儕鄰居一個緊接一個脫離17歲的青澀、邁向大人的世界,於是他便成為這國度裡最孤獨的幽靈。
突然,我有種想捨身陪著他的衝動。邂逅的當時我們相差4歲,現在這年齡的差距已不復存在;只是我已經忘記了他的死,亦記不起我們之間的戀情點滴,然而他是那麼孤單,孤單得讓我不由自主地悲傷……
* * * * * *
「如果我現在回去我的身體的話,我會活過來嗎?」
我還不來及細想幽靈的錯愕答案,只能愣愣問出這麼一句。
「當然,妳本來就活著。不過還是等醫生們的急救告一段落再回去吧!現在回去只有自討苦吃。電擊這回事可不是好玩的!只不過等妳醒了會發覺胸口上多了兩塊電極板戳章,很醜就是了。」
都這個時候了,幽靈還有心情開玩笑?不過我倒是因為他的這個玩笑,漸漸放鬆緊張的心情。
「那我要怎麼回去?」
記得我是莫名其妙就出了我身體的,究竟我要怎樣才回得去呢?
「時候到了,就回去了。」
幽靈沒有正面回答我的疑惑,只是認真的注意著病房內急救的進度。
我自然是一刻也放鬆不得的,畢竟被急救的人是我啊!
這會還不湊上前去關心情勢。
而我所看見的,就如同那些死裡逃生的人再度回到人世後所描述的世界……
生平第一次看見自己的模樣,而不是在鏡子中的倒影,這種經歷想必終生難忘。
我的手臂被扎滿著亂七八糟的輸液管,嘴巴裡塞著人工呼吸器,一下子左手的血管被護士用針頭抽去了一試管的鮮血,送出去做緊急檢查;胸口是貼片的天下,接到一台機器上,螢幕開始run起高低的線形,Di Di聲地顯示著我的心跳速率。
突地一聲“clear”,所有人全都離開病床,原來那是即將電擊的前兆。
“碰”的巨響,我彷彿看見我的胸口被電擊得火星四竄,然而心電圖上的圖形卻依故我地一平線直行著。
醫生好不容易結束第一回合的電擊,眼見無效後又即將展開第二回合!
「就是這時候。」
幽靈餘音未斷,捉緊了電極空檔便出其不意地伸手推了我一把,我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掉”回我的身體,然後什麼也不知道了。
再度醒來,我周邊的急救設備已大約撤去一半,只留下一台看上去就覺得恐怖的急救車。四處張望了會,除了幽靈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看護我外,男友是趴臥在床緣緊握著我的手不放。
經過這回,我知道“靈魂出竅”這種遊戲玩不得!
因為我的胸口實在很痛,不曉得是被電擊的痛還是CPR時被壓斷肋骨的痛,而且手上滿遍的針孔洞也太恐怖了,瘀血斑斑,活像來驗傷的受虐婦女。
「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不敢亂動,怕動了之後又不知怎麼的靈魂又離開我的身體。
「我…就是你說的女友嗎?」
但起碼我得先弄清,幽靈和我究竟是什麼關係?
「是嗎?算嗎?我也不曉得。」
幽靈緩緩來到我身邊,雲淡風輕地陳述。
「那時妳才13歲啊!哪懂得什麼叫作愛情。」
話語中帶種不確定、淒涼的感覺。
「那你只不過17歲,就懂愛情了?」
愛情會因為人的年紀而有所不同的詮釋或解釋嗎?
一旦愛上了不就是那種刻骨銘心嗎?
「當時我也不知道那就是愛情。直到變成幽靈之後還一直掛記著妳時,我才發覺,那是愛情。」
跨越了生死界線的相戀,果然是如我想像中的“刻骨銘心”的愛情。
「為什麼我對你一點印象也沒有?!」
但我不明白為何我的記憶裡就獨獨少去那段愛情?
「也許妳沒妳自己想像中那麼愛我吧!」
幽靈苦笑一聲。剎那間我覺得自己很殘酷,竟冷血地傷害了幽靈接近破碎的心。
「不!不對,絕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會忘記這樣深愛自己的人嗎?不可能,如果我也曾經深愛過他的話。
「對不起!我…我一定是太愛你了才接受不了你死掉的事實,故意潛意識裡忘了你!」
不一會我就發覺,這才可能是事情的真相。
「男友他一直都知道這件事,只是隱瞞著不說罷了!」
拼湊起片斷的記憶,我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我談起幽靈前女友的事時,男友會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深怕我想起了什麼事一樣,原來我曾經因為愛人死去而選擇封閉自己的記憶,過了風平浪靜的四年生活。
「不要緊!反正這四年來我也看開了。有他照顧妳,我很放心!妳不用覺得有壓力。」
幽靈意指我的現任男友,同時也是他的好友。
「你真的放心得下?」
幽靈在撒謊話!我一眼就能看穿他破綻百出的謊言。
「如果你放心的下,早該去輪迴投胎了不是嗎?」
雖然我已經失去對那段戀情的悸動,但無論如何都忘不了初識幽靈時他描敘女友的款款深情。
「但我真的該放手,對吧!妳瞧,我連妳手都握不到……」
幽靈將他透明的手放到我空著的手手上,像空氣般我感覺不到絲毫的溫暖及重量。
我很感傷,曾經我在這雙手上得到的溫柔如今都往哪邊走了呢?
是一起被我冰凍在記憶裡頭了呢?
還是他的溫柔早就不應該存在於真實當中?
突地,男友緊握我手的手動了動,看在幽靈眼裡似乎是永不放棄的前兆。
「現在不該放手、能握住妳手的,只有他了。」
我望著他,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真實的我有一個很關心、照顧我的男友。
虛幻的我也有一個幽靈在默默守護著我,我對他倆都有一種難分難捨的感情,如果愛情要分先來後到,究竟是哪一個先闖入我的心房?
我已經被扯進一段很迷離的三角戀情裡,分不清這段愛情裡到底誰該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