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洵視角】不為人知
將分裝好的餅乾統一放入大紙袋，習慣的煎蛋，習慣的拿鐵，出門時間卻提早了十五分鐘。
到陪伴部門時，才七點四十一分，透過玻璃一眼就能看見離門邊最近的位置上，已經有人坐在那兒吃早餐。
我想我得習慣以後進陪伴部第一個和我打招呼的人變成了花公子。
「前輩早。」
「早。」
我沒想到有人會比我更早到辦公室，糟糕的是，我突然發現一件事情——紙袋裡沒有花公子那份餅乾。
不是排擠他，是我太習慣之前陪伴部的人數，忘了花公子調過來要多做一份……好尷尬。
發送餅乾時，我一直糾結該如何是好，總不可能把每一袋都拆開拿一顆出來湊成另一份吧？
看著紙袋裡剩最後一包給自己準備的下午茶點心，我站在花公子的桌子旁天人交戰。
「請問前輩有什麼事嗎？」
花公子從座椅上站起來，距離太近，我有點嚇到，一個反射就將餅乾連著紙袋一起塞給了他，匆匆回到自己座位上，沒去看他的反應。
不心疼！不心疼！
昨天烤餅乾的時候已經試吃了好幾個，蹭客戶的壽司大餐熱量也不少，再吃下去說不定就要胖了，為了維持體重，餅乾給花公子是最好的選擇。
況且茶水間也有小點心，雖然是甜死人不償命的白巧克力薄餅，但配茶的話加減還是能嚥下去。
本來是這樣說服自己的，沒想到上班中途，坐在旁邊的小林，竟把他那份餅乾分一半，用紙巾包起來放在我桌上，我轉頭看向他，他微笑向我道謝。
是因為我在吃抽屜庫存的關係嗎？我被觀察了？
在工作到喉嚨沙啞之前，我帶著小林分給我的餅乾去茶水間，泡杯熱茶享用。
「四月一日，好久不見！」一個陽光爽朗的大男孩走進來，用他清亮的聲音讓茶水間頓時充滿活力。
是文書部的渡邊，一位個性單純沒什麼心機的人，是我在公司為數不多的朋友。
我在心裡暗自好笑，明明平常偶遇還是會打招呼，手機也會傳訊息聊天，卻說得好像我離開文書部這兩年都沒見過似的，於是敷衍地應了一聲當作回答。
馬克杯的遮掩下，是沒忍住微微揚起的嘴角。
「在陪伴部門還好嗎？」
「嗯。」
「你還是一樣這麼少話阿！」他走到我旁邊突然壓低身體，在我耳邊小聲問道：「怎麼樣？『花公子』如何？」
「長得好看。」腦海裡浮現花公子笑意不達眼底的溫和，以及那藏在瞳孔中的冷淡，我心不在焉地補了一句，「笑起來醜。」
「你也看出來了？」渡邊的音量突然放大，我嗔了他一眼，他立刻就會意過來，在嘴邊做出拉上拉鍊的動作。
忽略渡邊開啟的私人話題，我猜是他把我的事情告訴陪伴部的人，「是你吧？」
他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定格，我不緊不慢地咀嚼著，端起熱茶把口中佛手柑的香氣送進胃袋裡，渡邊才恍然解釋道：「對，我這不是怕別人誤會你嘛！因為你是個面癱。」
其實心裡早就有答案了，只不過今天正好得到證實。
不對，我才不是面癱！
「想當初你被大小姐親自帶進文書部，多少人在私底下對此有異議，加上你表現高冷不愛說話，難免讓人誤會你自視甚高。」
經他這麼說，我想起花步姊帶我入職時，大家投射過來的異樣眼光，讓人渾身皮膚發麻，有種被掀開來盯著審視的噁心感，當時渡邊是唯一一個會主動來找自己說話的人。
渡邊和我是同時進文書部的，都是菜鳥的情況下，關係比較好是正常的，也多虧他沒有因為我的性格而退縮，如此說來，我和他認識五年了。
「你離開文書部沒多久，有一次我經過陪伴部，無意聽到他們在討論你心情不好……」渡邊咧嘴一笑，繼續說道：「說你臉上和平時一樣，面無表情，卻散發出強烈的低氣壓，我就多嘴和她們說了一句。」
好吧，被強制轉到陪伴部，那陣子心情的確陰鬱寡歡。
我拜託花步姊讓我躲在文書部，在第三年，終於還是被親姊泉奈發現，半是威脅半是逼迫，無奈之下，我選擇了最低限度與人接觸的陪伴部。
在渡邊的多嘴下，陪伴部開啟了奇特的餵食模式，只要我心情不好被發現，就像是童話故事裡的小精靈那般，桌上就會在我離開時多出許多小零食。
同事們很可愛，感覺不壞。
「你工作能力那麼好，比那些前輩們更早獲得升職機會，怎麼突然要調去陪伴部？」
「沒什麼。」還不是因為我那麻煩的姊姊。
不過，就算不離開文書部，我也會拒絕升職，因為我只想安靜低調。
「不想說就不說，我能吃嗎？」渡邊從進來時就直勾勾盯著我的餅乾瞧，被我吃到只剩最後一塊時，他終於問出口了。
「吃。」或許再讓他多等一秒，就能欣賞到口水滴下來的畫面。
看他吃下去心滿意足的表情，頓時覺得那些說個性陽光的人能照暖別人也不是沒道理。
「好懷念的味道，真好吃，下次能不能多準備我的那份……」我瞥了渡邊一眼，他輕打自己的嘴巴，改口說道：「呸呸呸，我沒有詛咒你心情不好喔！」
「沒了。」
「咦咦咦咦——等等……」我頭也不回地離開茶水間，不管身後渡邊怎麼哀嚎。
不想讓他發現我心情挺好，畢竟單純的人在某些方面特別敏感，彷彿能看穿人心，就如同他也看出了花公子不似表面上那般親切。
我不一樣，不是單純，而是敏感。
踏進辦公室，坐在門口左側的下野突然起身，和我撞個正著，我高舉著茶杯深怕灑出來燙到她，也怕弄濕那散落一地的文件。
「對不起……對不起……」下野連續道了好多次歉意。
我隨手放下茶杯，幫忙把文件撿起來，忽然頭頂冒出一句「沒事吧」，一道身影在我旁邊蹲下。
花公子的手一如既往的令人賞心悅目。
在我分神之際，他與我一起朝同張紙伸手過去，他的指尖無意間輕觸到我的手指。
似有電流竄入，我迅速收回手，強裝鎮定去撿另一張紙。
「前輩的手好冰，很冷嗎？」花公子磁性嗓音近距離響起，甚至能感覺到他說話時的氣息若有似無地掠過我的耳畔，癢癢的。
被發現了嗎？
他該不會發現了吧？
應該沒有，才碰到一下而已，不可能注意到，我只要正常回答就可以了。
「嗯。」我垂下眼簾，不正眼去看他。
「真的很抱歉，謝謝前輩和颯太先生。」下野對我們微微躬身。
「妳沒事吧？發生什麼事了嗎？」
多虧下野，轉移了花公子的注意力。
「我今天有個新客戶，但傳資料去文書部的時候不小心漏掉了，已經快要到預約時間我才發現……」
陪伴部接到客戶會先在公司資料庫搜尋，如果是新客戶只會詢問姓氏電話和需求，分派之後由接單人員自己傳給文書部。
而文書部就負責詢問客戶較詳細的資料，在公司內部建檔並列印下來送至陪伴部，完成交易後接單人員會寫下大致經過再傳郵件給文書部。
如此，這位客戶消費幾次，曾經有什麼需求，是誰接單，甚至在陪伴過程有什麼習慣癖好都一清二楚，再次接到單時只要搜尋客戶名字就一覽無遺。
我翻了文件，再看一下手錶，預約時間距離現在剩不到一小時，現在傳給文書部還要排隊，公司可不只有陪伴部的事務要處理，現在肯定來不及。
所以下野才想要親自跑一趟拜託文書部趕件吧！
拿走文件，也沒忘記我的茶杯，下野安靜地跟在我身後，我們很有默契的忘了什麼……
「您好，請問是田中先生嗎？」
「這裡是萬事通文書部，十分抱歉這麼晚才打電話給您。」
「請問現在方便詢問一下您的資料嗎？」
做了三年的文書和客戶交流還算駕輕就熟，盡量在簡短的閒聊之中套出客戶額外的資訊。
「是，是，會準時抵達您指定的位置，請不用擔心。」
掛斷電話後，我撥通了渡邊的座機電話，向他解釋來龍去脈，讓他有空收一下郵件，接著把關於田中的手寫檔案遞給下野，再次確認時間，開口說道：「客戶賠禮。」
「是，多謝前輩！」下野不斷道謝，我有些不自在，擺擺手讓她離開。
這樣跨部門越權不太好，晚點得傳訊息給花步姊解釋一下，如果我記得的話。
摩挲著被花公子碰到的指尖，閉目沉思，但願在歡迎會前不會再出現什麼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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