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三十九分。
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嗯,也不能說空無一人,至少我已經抵達辦公桌前了。
今天面前依舊擺著御飯糰和黑咖啡,其實我自己也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養成這種乏味無趣的飲食習慣。食物也好,衣服也罷,我總是會挑選相同的品項,或極為類似的單品,日復一日的絲毫不覺得厭倦。
啊……應該說,相比起厭倦,我更擔心出錯和踩雷。
至於這些選項是不是最新奇的,我並不是那麼在乎,衣服襯我就好,食物吃足一天所需的熱量就行,算是隨便中的一點不隨便。
忽然,一陣腳步聲從門外由遠而近的傳進耳裡,基於昨天吃早餐時各位同事給我的重大陰影,我下意識慌忙的吞下嘴裡的食物,用最快的速度擦了下嘴,在對方推開門的那一剎那抬起頭來。
「前輩早。」極其公式化的反應,像個機器人似的。
「早。」
是貴公子,今天的回應仍舊高冷。
然後,我看著他在每個人桌上都放了一包小餅乾,原本也不感興趣的,但看著他發到後來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沉,我一時難以克制住自己不禮貌的視線,竟然就這麼一直看著對方,直到他走回我的辦公桌旁。
這是要做什麼?
他站在我的座位旁動也不動,這麼說也不對,他的手緊緊抓著紙袋,一副猶豫不決的模樣,也不曉得在掙扎什麼。
其實不給我也沒關係,我不太吃零食,也不怎麼在乎。
「請問前輩有什麼事嗎?」
所以,我「禮貌性」的站了起來,裡頭夾雜了些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惡趣味,卻沒想到貴公子的反應比我想像的大了許多。先是看到鬼似的往後退,然後話都不說就把紙袋往我手裡塞,接著更是頭也不回的就往自己的座位匆匆走去。
說是落荒而逃也不為過。
愣了大概兩秒左右,我強忍著笑意打開紙袋,裡頭是賣相極好的伯爵茶餅乾,想著剛剛貴公子給大家發餅乾的舉動,我不禁聯想起那時同事們貢獻零食給他的畫面。
……原來是這樣,難怪他要在我面前猶豫老半天,也怪我現在才恍然大悟。但這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並沒有參與獻食行動,這最後一包餅乾想來也不是給我的,是他要留著自己享用的吧?
真糟糕,像是佔了便宜一樣。
不過沒有苦惱多久,我的思緒就被貴公子逃跑的模樣佔據了。
不得不說,還挺可愛。
約莫十點三十分,近乎將同事資料背得滾瓜爛熟的我正要起身去泡咖啡,這時辦公桌上的電話卻突然響起。
「您好,萬事通陪伴部,我是輝月,很高興為您服務。」
公司對於電話禮儀有嚴謹的規定,而我也熟練的將藝名換成了「輝月」,可說完了公式化的開頭,電話那頭卻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讓我不得不再次出聲。
「您好?」
「啊、是!我想找能陪我去看恐怖電影的人,外貌沒有特別要求。」女人的音量有些小,咬字卻很清晰。
「好的,請問您貴姓?」
「齋藤……然後,因為我比較膽小,也許會不小心抓陪伴員的手。」
為什麼明知自己膽小還要去看恐怖片?
當然我並沒有將內心的話說出口,而是公事公辦的繼續詢問:「肢體接觸的部分會再增加費用,請問可以接受嗎?」
「可以的。」
「好的,那麼由我陪您去看電影,請告訴我電影場次及赴約地點。」
我不疾不徐的與齋藤小姐反覆確認細節,就這麼定好了來到陪伴部後的第一個外勤業務,時間就訂在今天的下午兩點。內容非常簡單,只需要陪伴齋藤小姐看完恐怖電影,過程時不時得面對她的驚恐反應就行,消費全數也由對方支出。
更讓我滿意的是,地點就在離公司不遠的惠比壽花園廣場塔,如此一來,跑完了外勤再回到公司這邊參加歡迎會也不會遲到。
我一邊想著外勤工作的內容,突然瞧見放在右手邊的伯爵茶餅乾——其實我一個月吃零食的次數屈指可數,但那包餅乾卻似乎有著奇怪的魔力,可能是身邊的同事們都已經打開了包裝,陣陣香氣入鼻,害我也沒能抵擋住誘惑。
拆開包裝,咬下一口。
嘴裡的香氣比聞到的更加美好,也不會太甜,搭上黑咖啡是再好不過的組合。
只是無功不受祿,這麼好吃的餅乾,不做些什麼我總吃得有些心虛。
心裡存了個想法後,我迅速的又吃了一塊餅乾便把精神放回工作上,專心準備要傳給文書部的客戶資料。
「對不起……對不起……」
騷動聲傳入耳中,抬頭望去便看到下野不斷的在和貴公子道歉,散落一地的文件也間接說明了剛才都發生了些什麼。
也許是因為他們在我的位置附近發生擦撞意外,讓我沒有辦法視若無睹,反應過來時我已經起身在貴公子身旁蹲下,伸出手才發現與對方撿起了同一張紙。戲劇般的巧合,這時通常主角們的手會碰到一起。
而我便在收回手的同時,不經意的觸碰到了他的手指,我不是故意的,我發誓。
……好吧,有一點。
「前輩的手好冰,很冷嗎?」
「嗯。」他只淡淡應了一句,連眼神都不曾和我對上。
還真是因為冷啊?但是,冷氣不是才開25度嗎?
「真的很抱歉,謝謝前輩和颯太先生。」
相比起貴公子,下野的情況似乎更需要關心,我並沒有多糾結在那不正常的體溫上,轉而詢問下野的狀況:「妳沒事吧,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今天有個新客戶,但傳資料去文書部的時候不小心漏掉了,已經快要到預約時間我才發現……」
是個很低級的失誤啊,希望我所戴的眼鏡能擋住眼中那慢慢凝聚的嫌棄。
我抿唇看著貴公子翻閱文件,三人同時陷入沉默,只剩周圍同事們敲擊鍵盤的聲音和電話聲,隨後貴公子就拿著文件和茶,領著下野離開,很有默契的留下我在原地。
你們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不過我很慶幸,這代表他們應該沒發現我那不友善的表情。
惠比壽花園廣場塔是個很美的地方,去年的聖誕節我也來過一次,如果要說總結,這就是個適合情侶約會的好地點,有些人會覺得刺眼。
我和齋藤小姐就約在電影院的入口,透過電話裡說明的細節,我一下子就認出了那個那個嬌小的女孩。
「齋藤小姐,久等了。」
事實上是我們兩個都提早了,電影是兩點十五分,我們約兩點鐘,齋藤小姐早就取好了電影票在門口等待,是個很守時的好客人。
「您是輝月先生嗎……」齋藤小姐看上去顯然有些錯愕,可那錯愕的眼神中卻又夾雜些許的驚喜,我看不明白的那種。
「是的,我能看看電影票嗎?」
「啊,好的。」
我沒將她的眼神放在心上,接過電影票後迅速的看過上面的場次資訊,微笑著問:「在二廳,您想吃點什麼或喝飲料嗎?或是需不需要上個洗手間?」
「不用的,謝謝輝月先生。」
「好的,那我們先去影廳外等吧。」
齋藤小姐咬了咬唇,看不出是在懊惱什麼:「好,走吧。」
我並沒有多理會她此刻內心的心理活動,老實說這也不在我今天的業務範圍內,我只管熟練的在電影院裡找到二廳的位置,而齋藤小姐就一直低著頭跟在我身後。
身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即使是平日依然有許多休假的人來看電影,來之前我也稍微查過影評,待會兒要看的作品是由恐怖片大師所執導的,據說主要重點都放在壓迫感的營造上,而不是那種老套的彈跳式驚嚇,連配樂也是精心製作。
雖然我不是喜歡看恐怖片的人,但實話實說,我現在是有些期待的。
「怎麼就來了個帥哥……我今天還這麼隨便……」
正當我一面看著海報牆,一面留意著是否已經開放入場時,齋藤小姐那自以為足夠小聲的呢喃就傳入耳中,但我也只是裝作沒聽見,同時在對方看不見的角度勾了勾唇。
有點好笑,但謝謝誇獎,只是打扮的再漂亮可能也沒什麼用。
「這外型感覺……嗯……」
然後我的表情凝結,越發難以理解齋藤小姐的心理活動。
……不好意思,這是在對我的外型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