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張廣之回到刑偵大隊已經接近晚上8點半,剛進到偵六隊辦公室就見到何曉玟與余曼婷兩人背著肩包迎面走來。
「要下班了?」張廣之問。
「嗯,我們要一起去喝咖啡,學長要不要一起去?」何曉玟睜著一雙水靈大眼看向張廣之笑著問。
「不了,妳們去就好,我還有事要忙。」
「喔,那好吧,明天見囉。」
「前輩晚安,再見!」余曼婷對張廣之禮貌性的淺笑說道。
「嗯,再見!」張廣之說。
過去余曼婷心繫張廣之的一段單相思,隨著余曼婷主動攤牌結束那段曖昧不明的情況之後已經有段時間了,兩人早已走過那段尷尬的時期。日前張廣之終於和交往多年的美麗法醫劉雅韻結婚,這件事也沒有讓余曼婷的內心再生波瀾,她與張廣之已經能夠回到正常同事的相處模式。事實上攤牌當時余曼婷心裏受到的創傷,也早就在攤牌後不久便遭受到另一起更悲痛的情傷所取代。這個悲痛的情殤嚴重打擊了余曼婷的身心,相形之下當初張廣之對她冷淡回應所造成的酸楚根本不算什麼。
見兩名女組員難得可以這麼早下班離開大隊,張廣之不自覺在嘴角勾起難得欣慰的淺笑。張廣之為人還算坦蕩正派,過去對於余曼婷的心意他也許遲鈍感受不深刻,但也並不是完全沒知沒覺。然而他本就無意傷害余曼婷,更不會想要趁機會去佔余曼婷的便宜,在這方面他就是木訥笨拙,能夠拿出手的辦法也就是當作不知道冷處理而已。總之現在一切都沒事了。
張廣之回到座位上,打開電腦開始整理起當天的工作日誌與各項報表,待一切都忙完已經過了晚上9點半。看看時間,張廣之拿出手機找到妻子劉雅韻的通話紀錄,正要撥出電話時他聽到辦公室有人開門走進來的聲音,抬眼就看偵查三隊的王大年警官快步走來。
「蟑螂,你還沒走,勤務指揮中心要我去這個地址處理一宗命案,你要不要一起去?」王大年說這話時,拿出手機秀著螢幕給張廣之看。
「你的轄區,我去妥當嗎?」
「你看清楚!」王大年加強口氣說著。
張廣之依言看著王大年手機上的資訊,瞪大了雙眼。
「怎麼又是這裏?走。」張廣之說著,拿起外套推著王大年急匆匆一起出了辦公室。
王大年開著偵防車,一旁副座上的張廣之問道:
「勤務指揮中心有說是什麼情況嗎?」
「中心表示報案人說得不明不白,只說有命案,有個女的吊死很可怕之類的,報案人我想是嚇壞了。中正二分局已經先派員警過去設哨攔查拉封鎖線保護現場,現場員警回報表明肯定是刑案。」王大年沉著臉色說。
偵防車轉進巷子只看到一輛警車閃著紅藍警示燈靠邊停著,旁邊還停著兩台警用機車。到了案發地址樓下,兩人將刑警證給在公寓一樓大門口設臨時哨的兩名攔查員警看過,便快步地走向公寓樓梯上樓。到達頂樓時見有一戶大門敞開著,一名制服員警站在門口。
兩人步出樓梯間進到頂樓陽台,左手邊是一排頂樓加建的建物,前後各有一樘素色鐵門,分別是頂樓前後兩戶的大門。前面這扇門虛掩著,有警察站崗的是後面那戶的大門。陽台上方有建物屋頂的延伸,全面積都有覆蓋到可以遮雨,右手邊的女兒牆上沒有站立窗戶,對外開放著無法擋風。
「就你一個人嗎?」王大年問那名員警。
「還有一位同仁在隔壁安撫報案人並做初步的筆錄。報案人是一對情侶,他們就是前面那間的住戶。後面這間裡面就是案發現場,我們什麼都沒碰。」門口的制服員警說。
「報案人怎麼發現的?」
「說是要拿禮物給鄰居,看窗簾縫隙有點光線按門鈴卻沒人應門,同時也發現大門沒關實,撥死者的手機聽到裡面有鈴聲卻沒人接聽,報案人自行推門進去看到的。」
王大年對員警點點頭。
「沒想到我們又會回到這裡。」王大年喃喃說。
「勤務指揮中心不是說吊死,怎麼血腥味這麼重?」張廣之問。
王大年與張廣之站在門口就聞到屋內飄來陣陣血腥味。
「欸,對啊,奇怪了?」王大年也疑惑著說。
「是吊著,不是吊死。」
「吊著,不是吊死?」張廣之復述著員警的話,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對,很詭異!這肯定是起刑案,所以才立刻報請長官過來。」
王大年與張廣之對望了一眼。
「怎麼大熱天卻感覺陰風陣陣涼颼颼的?」王大年皺著眉頭說。
「裏面冷氣開著,溫度設定很低。」員警說道。
「難怪,你開的嗎?」
「不是!我們來到現場時空調就是開著的。」
問話間王大年與張廣之兩人已經戴好口罩、鞋套,並且戴上乳膠手套,步伐小心地走進案發現場。進到屋內只有較後方一盞燈亮著,就看到微弱的燈光下一名女子好似輕盈飄在空中。女子微微向前痀僂著身軀,一腳彎曲騰空,另一單足踮起腳尖站立。乍看之下那女人像是沒有頭頸,但仔細一看就能發現其實是因為那個女子低垂著頭顱,所以昏暗中才會在第一眼看上去像是沒了頭。那女子的姿勢看起來宛如一名舞者正跳著幽冥死氣的詭譎舞步,然後被定格下來一般,模樣相當詭異。
兩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尤其張廣之更是吃驚到遲遲無法繼續邁開步伐。然而比起眼前所見女子的模樣,更讓王大年吃驚的是他從沒見過張廣之如此驚駭的眼神。兩人從念警大時就是同學,張廣之的性格在同學與同仁當中一向是王大年認為最冷靜鎮定的人,且兩人都已經是很有經驗的刑事警察,面對各種殘酷的命案現場早就習以為常。對王大年而言,眼前女子也不過是具不太一般的屍體而已,既無腐爛也沒被分屍,他沒想到這具屍體會讓張廣之露出這樣有違常態的驚駭神情。
「怎麼了嗎?」
「太奇怪了!」張廣之直盯著那具屍體自言自語這樣說著。
「太奇怪了?」王大年問。
張廣之像是沒聽到王大年的提問,仍舊出神地盯著那具女屍。
除了詭異一點,王大年看不出那屍體有什麼奇怪之處。他不再理會張廣之,戴上頭套便小心繞過地面一攤凝固的血跡走近屍身看了看,他轉過頭來對張廣之搖搖頭,接著王大年拿起手機撥通電話。
「我王大年,我到現場了,請鑑識中心派人,也請地檢署聯絡檢察官和法醫過來吧。」
「請他們通知士林地檢署的姚檢過來。」張廣之說。
「如果可以的話,請通知士林地檢署的姚仁義檢察官來。」
「不是如果可以,必須是他。」
「更正,請務必通知姚檢請他來一趟,謝謝!」王大年說完便掛了手機。
王大年打開手電筒開始目視檢查著屍體。在法醫及鑑識團隊來到現場並完成屍檢以及鑑識工作之前,即便是執行偵查的刑事警官或是檢察官,都不被允許觸碰屍體及刑案現場裡的所有事物以免破壞或污染跡證。
「被害人還算年輕,體格嬌小精實,看起來有在鍛鍊健身。」
王大年邊看屍體邊對著手機描述所見錄音做紀錄。
「死者全身被……綑綁,死因……看起來應該是失血過多。綁著手臂的繩索夾著什麼?一張撲克牌?」王大年記錄說著。
此時王大年已經繞到屍身背面,他發現被綑綁在身體背後雙臂上的綁繩下插著一張撲克牌,是張黑色梅花 J,他指著那張撲克牌。
「喂!蟑螂,你過來,看看這你有什麼看法?」
聽王大年這一問,張廣之如夢驚醒。他戴好頭套小心翼翼走到王大年旁邊,當看到那張黑色梅花 J 的撲克牌時,張廣之吃驚的神情更加無法掩飾。
「怎樣了啦?你是看到……看到……。」
那個“鬼"字在這個場合王大年還是忌諱著沒有說出來。
「這太奇怪了!」
「從剛才你就一直在說太奇怪,到底是什麼太奇怪?」
「我先出去打個電話。」張廣之對王大年說。
此時張廣之匆匆拿起手機走了出去,到陽台後便撥出電話。
「喂!小玟嗎?妳學姊還有跟妳在一起嗎?」張廣之對著手機那頭的何曉玟問。
「有啊,我們剛喝完咖啡正想去吃燒烤,要她聽電話嗎?」手機裡傳來何曉玟的回答。
「不用,等等我line一個地址給妳,我跟大年學長都在這個刑案現場,妳帶曼婷過來,什麼都別跟她說,更不能將地址讓她知道,她問什麼就說來支援就好,有事情需要她來指認,盡量讓她保持冷靜,這樣妳清楚了嗎?」
「為什麼?發生什麼事?」
「我很難解釋,妳照辦就對了,懂嗎?」張廣之提高音量說。
「不懂,嗯…懂!懂!」小玟略感驚嚇地說。
「快過來,搭捷運或計程車都好,別自己騎車。」說完,手機那頭的張廣之便掛了電話,過沒多久何曉玟的LINE裏頭收到一個地址,地點在捷運古亭站附近。
「怎麼了?」余曼婷問。
「學長要我們去支援一個案發現場,有點緊急,要我們趕緊過去。」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走吧!」
此時兩人就在捷運中山站旁,何曉玟拉著余曼婷走向捷運站。
「要去哪?不騎車嗎?」
「跟著我走就對了,學長交代別騎車。」
余曼婷略感奇怪,但她看著小玟臉上那輕鬆的笑容,心想還能有什麼事?應該也只是雜務支援,於是便放心地跟著小玟走。
兩人搭上綠線過沒幾站就到了古亭站,當兩人出捷運站往那地址的方向走時,余曼婷開口說道:
「居然又來到這附近。」
「學姊妳別想太多。」
「嗯,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只是覺得跟這附近真有緣。」余曼婷看似神態自若幽幽地說。
兩人逐漸接近案發地址時,余曼婷開始感到狐疑。當兩人靠近一個巷口就看到轉角那頭有著紅藍兩色光線在閃動,轉過那個巷子的轉角,只見窄窄的巷子裡停了好幾輛警車及公務車,有輛警車的紅藍警示燈還在閃爍著。余曼婷蹙著眉微張雙唇轉頭看了何曉玟一眼便轉身衝了過去。
「學姊妳別急,等我。」小玟呼喊著也跟著余曼婷奔跑了起來。
余曼婷轉進一個弄口,就看到兩名制服警察站在一個公寓樓的門口設哨攔查。她快跑到了公寓門口,兩名站哨員警張開雙臂擋住飛奔而至的余曼婷。
「小姐,妳是住戶嗎?樓上有刑案發生,要進去得先出示身分證明。」一名員警說道。
「讓我進去啊!」余曼婷大聲說著就要突防,此時何曉玟也追了上來。
「我們是刑偵大隊偵六隊的刑警。」何曉玟說。
「刑警證呢?偵六隊怎麼會來這裡?」站哨員警問。
何曉玟還在包中翻找刑警證的同時,余曼婷正在和另一名員警推擠。
「我們隊長和你們轄區偵三隊的王大年警官在樓上,通知我們過來支援。」何曉玟急著說。
這時余曼婷心急之下使出了一招大外刈,將阻擋她的那名員警絆倒在地後便朝樓梯奔去。另一名員警見狀手按腰間警棍就要過去追人,何曉玟忙抓住這名警員的手臂將翻找到的刑警證出示給他看。
「事態緊急,抱歉!」何曉玟說。
這名員警看了何曉玟的刑警證,又見識余曼婷出那一手,認得出那是警察都很熟悉的柔道招數,而且使的那麼乾淨俐落應該是有段位的身手,這才相信放行。
「兩名女警官上樓,請再次確認身分。」員警用無線電將情況通報給樓上下一關的哨警。
余曼婷在前一路飛奔上樓,中間擠過幾名逐戶訪查的制服警員,到了頂樓又被一名守住樓梯間門口的哨警阻擋,裡面就聽到王大年的聲音喊道:
「都是警官,請她們進來。」
一出樓梯間,雖然看到張廣之與王大年都站在陽台,但余曼婷直接快步衝向較裏面那戶敞開的大門,就在她將要抵達案發現場門口時被張廣之一個箭步伸手攔住。
「曼婷,冷靜,先冷靜下來。」
「情況如何?怎麼樣了?」余曼婷神色慌張口氣焦急問著。
「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而且……。」
「怎麼會這樣?而且什麼?」
余曼婷眼淚奪眶而出,兩腿也軟了一下險些癱跪在地,全靠她自己及時的毅力及張廣之的扶持才撐住。
張廣之沉默著不知該如何回答,此時何曉玟也正好趕到。
「允恬!孩子呢?」余曼婷想起了什麼急著問。
「孩子?什麼孩子?」張廣之愣著臉問,一旁的王大年神情也緊張起來。
「還有個女嬰啊,沒有嗎?」余曼婷著急問道。
「沒有女嬰啊。」
回答的是才剛到達沒多久,正帶領團隊開始進行現場勘驗的鑑識中心李警官。
「沒有女嬰?怎麼會?」余曼婷張著嘴微微顫抖著說。
「現場並沒有嬰孩存在過的跡象。裏面足跡剛剛已經採樣,可以進來確認,但還是要穿鞋套。余警官、何警官,這些先戴上。畫面有些不尋常,要有心理準備。」李警官說。
何曉玟與余曼婷從李警官手中接過手套、口罩、頭套及鞋套。
「不對!不對啊!」
此時余曼婷猶自喃喃碎語,腦海中的記憶無比混亂。
「余警官,妳確定要進來看嗎?」
李警官看余曼婷淚眼婆娑,精神狀態似乎不佳,所以問了這句話。
余曼婷拭著淚點點頭。
「小玟,妳陪著曼婷進去,攙扶著她,懂嗎?」張廣之小聲對著何曉玟說。
「我懂!」
何曉玟剛接到張廣之的電話時,從張廣之的語氣當中就隱約覺得這個案發現場不平常。一上到頂樓後見到張廣之與王大年那凝重的神情,更加深心中的推測與忐忑,於是打起精神嚴陣以待。
何曉玟協助余曼婷將長髮攏進頭套當中,自己也戴好。兩人分別穿上鞋套與手套,一起進到屋內後,眼前看到了駭人的景象。何曉玟睜大眼睛盯了一會,接著雙腿一軟便癱坐在地,口罩底下微張著嘴發不出聲音。余曼婷則是六神無主定在原地,她流著淚渾身僵硬地看著眼前的屍體,不知道該說震驚多一些還是悲痛多一些。
這是一間約有六、七坪大的房間,後面另外還有間浴室,房間偏後方放著張雙人床,前面偌大的空間靠著牆有張雙人沙發及一張挪到角落的小茶几。這時室內的燈全部點亮著。在這個尚稱客廳的區域中,離床鋪約兩米遠的地方懸掛著一具女性的裸身遺體,屍體下方有一大灘已經凝固的血跡。
屍體懸掛的那個樣子余曼婷非常熟悉,因為她自己也曾經被綁縛成那個姿態懸掛過。全身的衣衫都被脫光一絲不掛,然後用紅色的SM情趣粗徑棉繩以繩縛之術綑綁懸掛著,一對乳房在綁縛於軀幹上的繩索之間裸露出來。左腳自膝蓋窩被高高吊起,左膝蓋彎曲小腿自然下垂,兩條大腿因而張開讓下體陰戶全部呈現沒有遮蔽。雙臂被綑綁於身後,全身只有右腳的拇趾尖稍稍能觸碰到地面。
雖然細節不盡相同,但眼前的懸屍與當年自己被緊縛大致上差不多是相同的模樣,而且就在同樣這個地址的這個房間裏。余曼婷心中猜想女屍應該是手腕被利刃割開,地上那一大灘血跡應該是從手腕上被割開的傷口流下來的。
「喀………!喀………!」
余曼婷顫抖著嘴唇發出難以控制的悲鳴聲,她臉上流著眼淚弄濕了口罩,一步步艱難走向那具飄懸在空氣中的女屍。法醫及幾名鑑識員警一起停下手邊的工作,稍稍讓開默默看著余曼婷。那具屍體披散著頭髮,狼狽、蒼白、毫無血色,右腳底及縛繩邊的皮膚沉積著玫瑰紅色的屍斑。走到懸屍的身側,余曼婷彎下身子看了看屍體低垂的面容,然後緩緩直起腰看了眼屍體身後。屍體左手腕的傷口證實了余曼婷的猜想,她也見到了別在縛繩上的那張撲克牌。
接著余曼婷轉過身慢慢踩著步伐走向門口,她想要扶起癱坐在地的何曉玟。
「別怕,我們出去,來,站起來。」余曼婷小聲對何曉玟說著。
癡癡的小玟雙腿軟癱不聽使喚,此時余曼婷也無力獨自扶起她,門外的張廣之見狀忙過來幫忙。兩人合力攙扶起何曉玟一起走到陽台,他們讓小玟坐在陽台牆邊一張穿鞋凳上。余曼婷拉下已經被淚水浸濕的口罩和頭套,默默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電話一接通,余曼婷顫著聲音問:
「喂,湯……,是妳嗎?妳沒事吧?」
「是我啊,我沒事,為什麼這樣問?曼婷,妳怎麼了?妳的聲音怎麼怪怪的?」電話那頭傳來一名女性的聲音。
「沒事就好,嚇壞我了,真的嚇壞了。」
余曼婷控制不住嗚咽說著,同時人也蹲了下來。
「曼婷,妳怎麼在哭?妳不要嚇我,妳怎麼了?妳在哪?」對方急切地問著。
「我跟同事在辦案,我沒事,妳放心,允恬還好嗎?」余曼婷盡力壓抑著情緒問道。
「允恬很好啊,我媽媽最近搬過來跟我住幫我帶著她。」
「那好,知道妳好我就放心了,最近再找時間去看妳,到時候再聊。」余曼婷哽咽說著。
「妳真的沒事嗎?妳明明就在哭啊,妳這樣我很擔心。」
「別擔心,我只是辦案一時情緒激動,沒事的,我還在加班,得去忙了。」
「真的嗎?」對方女子問。
「真的,妳放心,我會再跟妳連絡。」余曼婷站起身忍著哽咽說。
「有人照顧妳嗎?」
「同事都在,妳別擔心。」
「好,妳沒事就好,有事隨時找我,我們再聯絡,妳要保重。」電話那頭的女子說。
「妳也是,再見。」說完,余曼婷掛了電話。
「不是她?」張廣之問。
「不是她。」余曼婷說。
「最近會需要傳喚她。」
「嗯!」余曼婷抹著眼淚回答。
「我們都會被問訊。」張廣之又說。
「嗯!」余曼婷抑制著心緒回應。
「跟她我只有過幾面之緣,每次都匆匆一撇印象很模糊了,不得不找妳來確認。打擾了妳和小玟的興致,妳們回去休息吧。」張廣之略顯狼狽地對余曼婷說。
「我想起來了,其實她早就不住這裡,她搬家時我還有來幫忙收拾,可能剛剛我太緊張一時失去冷靜沒能思考。難怪!李警官說沒有孩子我就覺得很困惑,記憶也變得很混亂。我……不知怎麼了,竟然一緊張就忘事。」余曼婷手扶著前額心有餘悸說著。
此時陽台上的幾個人,除了王大年一臉嚴肅外,其餘的人各個面如死灰。何曉玟呆坐在穿鞋凳上猶自一臉驚恐微微發抖,余曼婷過去抱了抱她的肩。
「妳還好嗎?」余曼婷柔聲問。
「學姊,好可怕,太奇怪了,怎麼會這樣?」何曉玟看著余曼婷驚嚇的問。
「我也不知道,別怕,妳是警察,要堅強一點,知道嗎?」
「我知道,我也看過不少屍體,但是這案件好奇怪。」小玟說著,緊抱余曼婷神色驚恐喘著氣。
就在余曼婷輕拍何曉玟安慰著她時,樓梯口走進一個人,是姚仁義檢察官。
「怎麼了?特地指定要我來是嫌我還不夠忙?我明早還有個羈押庭要開欸。」
雖然姚仁義似是抱怨,但從神態上看不出他有什麼不滿,顯然第二天早上的羈押庭他胸有成足。不過態度上他雖故作輕鬆這樣說,然而還是難掩臉上些微的倦容。
「是他的主意,你問他。」王大年指了指張廣之。
「怎麼又是這個地點?又怎麼了嗎?」姚仁義問。
「你進去看了就知道,要有心理準備。」
張廣之說這話時,拿了組乾淨的鞋套及乳膠手套等簡單防護交給姚仁義。
刑案現場本就不是玩笑的地方,姚仁義知道張廣之正經的個性,以及這幾個人向來也都態度嚴謹地面對工作。且姚仁義清楚感受到現場這沉重的氣氛格外不尋常,因此他也拘謹審慎了起來。
「有這麼不尋常?你們兩個都老江湖了,什麼樣的兇案現場沒見過。」
姚仁義強作鎮定看著張廣之和王大年嘀咕道,同時也走進那扇大門。姚仁義一進屋內看見案場立刻「啊」的大叫一聲,屋子裡正在進行勘驗的法醫、鑑識員警都被他這一聲大叫嚇了一跳。
「檢座你來了,你會怕嗎?不可能吧。」說話的是個年輕的法醫葉自成。
「我不是怕,我是吃驚。」
「的確是很特別,是什麼樣的兇手會這麼無聊,如此大費周章把人綁成這樣再下手殺害。」
「這麼做肯定不會是因為無聊,這個兇手一定有其目的。」姚仁義一臉嚴肅說。
雖然自己沒有親眼見過,但眼前的場景跟前年余曼婷描述她自己的遭遇一模一樣。不但是一樣的手法,而且同樣也發生在這個地方,只差別曼婷最後沒有被割下那一刀活了下來。
余曼婷當時在作立案陳述時姚仁義是案件的立案檢察官,余曼婷對案發情節鉅細靡遺交代的很清楚,因此姚仁義對案情也是知之甚詳。當年那個歹徒喜歡設計特別的手法來殘害被害人,那是他的病態嗜好,姚仁義沒想到余曼婷過去的那個遭遇會被複製出來。而且此時他心中更大的疑問是,當年那個歹徒自己親眼確認他已經死亡,那今天這個案件是誰幹的?
「今天你值班?不是劉法醫嗎?」
姚仁義這樣詢問葉自成法醫,表面上是在詢問派班的狀況,實際上似乎更像是他意圖藉由其它無關事項來緩和內心所受的衝擊。
「劉法醫還在進行解剖工作,而且她結婚了,慢慢會減少她的輪值,尤其是晚上的值班,沒想到今晚她的丈夫也到這個現場。今晚我值班待命,結果就遇到這麼特別的案件,早知道就帶個菜鳥一起來見習當幫手。」葉自成法醫微笑著說。
「現在進行到哪?」
「該拍照該紀錄該檢查的都做了,等你來看過就可以進行接下來的工作,可以放下屍體了嗎?解開繩子後還要檢查並記錄繩子底下的勒痕。」
「好,我先看過。」
姚仁義拿手電筒繞著屍體緩緩走過一圈,仔仔細細將屍體看過一遍。看到別在屍體上的那張撲克牌時,他咬了咬牙根。
「細節都拍了嗎?繩結都有拍照嗎?」姚仁義問。
「都拍照了,整體、細節都有詳細記錄。」鑑識中心李警官說。
「有特別不尋常的地方嗎?」
「嗯……要說不尋常的話,沒有反抗的跡象。」
「好,這等等相驗時再檢討,先放下來吧。」
「那請您先到外面等候,等屍體上的繩子都解開再請您來相驗。」
葉自成說完就到一旁地面鋪上一塊白色塑膠布墊,然後請勘驗警員及一旁待命的殯葬人員協助準備放下屍體。
「綁在屍身上的繩索一一用工具剪開或割開,所有繩結都要保留下來不能解開也不能破壞。剪開前再檢查一遍,沒有拍到的必須確實拍照記錄。」姚仁義補充說道。
「這沒問題,包括繩結及整體綁縛樣式都已經拍下來了。繩結方面會請消防隊支援鑑識,他們對繩結比較熟悉。綁縛樣式的話我們再尋訪國內有沒有這方面的專家,若有需要的話只好請日本相關方面的專業人士協助。」鑑識中心李警官說。
「好,那你們忙,需要我時再叫我。」姚仁義說完便轉身朝門口走去。
接下來葉自成法醫、李警官、以及兩名穿著全身防護衣的殯葬業者開始分工準備放下懸掛的屍體。
當姚仁義走進現場發出的那聲驚呼,讓在陽台的王大年頗為驚訝。他心想,姚檢不是膽子小的菜鳥檢察官,屍體看過那麼多了,更噁心可怕的分屍、腐屍、桶屍、箱屍等現場都看過,就算這個屍體死狀驚悚點,但對檢警而言根本還不到恐怖的程度,講白了甚至可以說還算新鮮,屍臭也還不算嚴重,應該不至於嚇成這樣。不多久後就看姚仁義一臉菜色走回陽台。
「這太奇怪了,怎麼會這樣?一開始我還以為死者是那個人的女友湯湯,結果並不是。」
姚仁義抓下頭套與口罩瞪大眼睛對張廣之問。
「我也在想為什麼會這樣?一開始我也以為死者是那個人的女友,我沒認出來。」張廣之沉著臉緩緩搖搖頭。
「發生在這個地方,會這樣以為很合理,我當時多傳訊過她幾次,因此我還認得。」
「結果那個湯小姐搬走了。」
「搬走了,那這個死者是這裡的住客嗎?身份知道了嗎?」
「我怎麼這麼糊塗!如果死者就是住客,屋裡應該會有死者的證件,問李警官就會知道。而且報案的鄰居也能協助提供死者的身分,剛剛我太震驚,竟然先入為主反而忽略這麼簡單的事。」張廣之懊惱的說。
「不過比起死者的身分,我更在意的是那張撲克牌。」
聽姚仁義這樣說,張廣之默默點了點頭。
「等等,你們在說什麼?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嗎?」
王大年敏銳的查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又加上張廣之這整晚不對勁與神秘的態度,再再都讓王大年無比狐疑。
「確實有些事你有所不知。」
姚仁義小聲地對王大年這樣說,同時姚仁義也小心翼翼地看看余曼婷欲言又止。
「這事還是我自己來說吧。」余曼婷說。
說著,余曼婷輕輕順了順何曉玟的背。
「妳好點了嗎?」余曼婷對著何曉玟輕聲問。
「我好多了,不要緊,剛剛只是太吃驚了,學姊妳放心,妳去忙妳的。」小玟盡力鎮定心神對余曼婷說。
「好,明天帶妳去行天宮收驚。」余曼婷小聲對何曉玟說。
余曼婷安撫了小玟,見她情緒已經平復穩定,便朝王大年與姚仁義走了過去。
「也好,妳自己說吧,說重點,不用描述細節。」
姚仁義注視著余曼婷這樣交代,余曼婷點點頭。
「前年秋天的一個晚上,我曾經被人迷昏脅持,帶到同樣的這個房間裡,也是被這個樣子吊掛在那裡,差一點點我就被人在左手腕上割下一刀。所幸後來死裡逃生,脅持我的人在最後下刀的那一刻收手了。」
余曼婷平靜、小聲但清楚的做了這樣簡短的陳述。
「妳說什麼?有這種事?這麼大的事怎麼我們都不知道?」王大年瞪大眼睛壓低音量驚訝說。
「曼婷當夜脫險後第二天仍然若無其事地來上班,還帶了重要關係人回刑偵大隊來做筆錄,我們那時也不知道事情這麼驚險,直到聽曼婷自述立案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這個檔案被我列為機密,知道有這案件的人不多,且檔案經過加密,即便內部也只有當時的專案小組可以查閱。就是你眼前這幾個人,其他也只有相關當事人知道,我再開放這個檔案讓你研究。」
姚仁義說起這段往事時,還捏壓著鼻根相當激動。
「難怪我剛才怎麼問蟑螂他就是不說,知情的相關當事人又有些什麼人?」王大年問。
「綁匪、以及當時在現場的綁匪女友。當時曼婷帶回刑偵大隊做筆錄的就是綁匪的女友。」姚仁義說。
「還有一個人知道,巧珊,我有告訴她。」余曼婷補充說。
「這事我知道,妳當時有先問過我,我理解。」姚仁義說。
「巧珊,林巧珊嗎?對了,她是之前這裡的住客,我來過這裡就是辦她遇襲的案件。綁匪女友?妳死裡逃生還能把綁匪女友抓回來,妳很行啊!」王大年驚訝的說。
「綁匪女友沒有涉案,綁匪放了我後就自行逃亡了,他的女友是跟我回刑偵大隊接受問訊協助偵辦。她就是我剛剛電話連絡的女子,也是在巧珊之後住在這房間的住客,我剛剛心一慌忘記她已經搬走,以為裡面的死者是她。她原本住隔壁那間,跟巧珊是閨蜜。巧珊一搬離開這裡,之後脅持我的那人就搬進這個房間並開始著手綁架我的計畫。在執行綁架行動前的那段日子裡,他們相隔一牆的兩人認識後互生情愫就在一起了。脅持我的人就是當年襲擊巧珊的同一人。原本他要將我與殺害巧珊一樣割開我的手腕,然後幫我報警叫救護車,看警消能否及時救回我的性命,玩著他所謂機會與命運的遊戲。不過因為他的女友苦苦哀求不要殺我,最後他沒有割下這一刀就把我鬆綁了。幫我鬆綁之後,綁匪當場給了我一張撲克牌,花色是黑色梅花 J 。」余曼婷說。
「黑色梅花 J ?那就對了,在這房間殺害巧珊的兇手後來刻意住進這間房,先是巧珊……、再來是……妳、然後今天這個案件,這樣說來這是第三起了。同樣花色的撲克牌,這樣看來今天這個案件一定也是同一個兇手幹的,後來沒有抓到那個兇手嗎?」王大年問。
「他……他死了!」
余曼婷說著眼睛一閉淚水又湧了出來。她蹲下身子掩面痛哭,這情緒一爆發曼婷哭的悲痛欲絕。
「什麼?死了?曼婷……妳?那這……這怎麼回事?」
王大年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也沒想到說出這個答案的曼婷隨之而來是這樣的情緒,看著如此傷心的余曼婷,王大年不明所以且有些不知所措。
這時就見小玟撐起身子走了過來,她蹲下抱著余曼婷的肩安慰道:
「學姊,別哭,來去那邊坐一下。」
何曉玟說著攙走了余曼婷,余曼婷坐在那張穿鞋凳上哭倒在何曉玟懷中。
王大年看著眼前的情況只覺得一頭霧水,他感覺在陽台上聽到這件事的離奇程度,遠超過屋裡那具模樣奇特的屍體。
眼前這四人看到那具屍體時為何會那麼驚恐他現在能夠明白。也難怪張廣之、何曉玟與姚仁義會直呼太奇怪,他們四個人的反應不是害怕,而是驚駭!驚駭於為什麼只有少數人知道的犯案場景會被再次複製出來?既然知道曼婷脅持案的人不多,並且當年的兇手已經死亡,那模仿那個案件來幹今天這起凶案的人會是誰?兇手若不在這些人之中,應該也跟這些人有關,那個脅持案是怎麼洩漏出去的?這些曾經一起合作的同事,接下來竟然會是自己需要問訊的對象。
事情到了這裡的理路王大年大致都能夠理解,他現在不能理解的是為何余曼婷初到現場時會那麼擔憂害怕?又為何說到那個已經死亡的兇手時她會那麼悲痛欲絕?當然今天這起案件衝擊最大的人肯定是曼婷,但是擔憂害怕與悲痛欲絕可不是驚駭衝擊的表現反應,這是為什麼?這一切都令王大年非常不解。他看向姚仁義,同時姚仁義也看到他眼神裡的詢問。姚仁義將王大年與張廣之拉到陽台距離余曼婷較遠的角落。
「現在起你要偵辦這個案子這事還是得讓你知道。由於該案的歹徒死亡最後不起訴簽結,司法程序也就結束了,因此那個加密檔案也就一直凍結到現在。」姚仁義說。
「然後呢?你要跟我說的應該不只這樣吧。」
「該怎麼說呢?就是後來……曼婷愛上了脅持她的那個綁匪。」
「有這種事?那個綁匪不是還涉及林巧珊的殺人未遂案以及其他的案件,曼婷怎麼會?你說詳細點。」王大年驚訝的說。
「這個綁匪不但背負著殺人未遂、越獄等案件,還是殺死胡善的弒警兇手,是個重刑犯。他是曼婷當時在追捕的對象,具體曼婷怎麼會愛上綁匪我也不知道。這說起來還扯上一起複雜的案外案,這綁匪越獄後再度犯案時,會在現場放上一張撲克牌黑梅花 J 為記。在曼婷脅持案發生不久前,另外有個惡煞基於跟那個綁匪的恩怨,也模仿放置撲克牌 J 為記犯下兩起殺人案,意圖嫁禍給那個綁匪。甚至那個惡徒還揚言要對曼婷下手。後來這個惡煞埋伏攻擊林巧珊並意欲要姦殺她,那個綁匪為了要救林巧珊被那惡煞給殺死了,那時兩敗俱傷兩人都當場死亡。那天曼婷看到那綁匪屍體時哭的比今天還傷心,當天一起趕到現場的包含有我、曼婷和小玟。」姚仁義小聲地說著。
「什麼?發生這樣的事,那個惡徒還揚言要對曼婷下手?為什麼?這沒道理啊,事情怎麼會這麼複雜?」
「那個惡煞就很針對那個綁匪,凡是跟那綁匪牽扯過的女性都是他揚言要姦殺的對象,那綁匪之前就是被曼婷協助逮捕的。」
「這麼變態?當時只知道你們小組破了連續殺人案,不曉得裡面還有這麼曲折的故事,難怪你們那時破案後異常低調。而且曼婷愛上綁匪,還是自己在追捕的殺警兇手,這太匪夷所思了。曼婷是什麼時候愛上綁匪的?她之前就認識綁匪嗎?」王大年驚訝的問。
「她什麼時候愛上綁匪我不清楚,不過肯定是在被脅持之後。被脅持前曼婷雖然在搜捕這個目標對歹徒有一定的了解,但並不算真正認識綁匪。更早之前曼婷和廣之一起逮捕過那個綁匪,那時候是因為關渡防汛道弒警案以及林巧珊、林茵茵殺人未遂這幾個案件逮捕這個男子,但那也不能算認識,那時曼婷是協助廣之,算起來連照面都沒正式打過。而且後來都是由我和廣之偵訊,曼婷並沒有參與。」姚仁義說。
「這部分我知道,那是個大案子,因為林巧珊案的部分我那時候也有參與,後來兇手越獄了。」王大年說。
「對!土城看守所越獄案,那也是我辦的,就是辦這個越獄案,曼婷才繼續追捕這個歹徒。」
「所以那個兇手越獄出來後脅持曼婷,是為了報仇嗎?」
「與其說是報仇,比較像是歹徒對曼婷有著病態的迷戀。那個歹徒相當自負玩世不恭,對於被捕入獄其實不以為意,他對曼婷沒有怨氣只是著迷。他脅持曼婷並且下手殺害是為了要滿足對曼婷的癡迷,之後你看那個檔案就會明白。」姚仁義這樣表示。
「所以曼婷是被脅持後才愛上這個歹徒,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但這症狀也未免太強烈了吧。只因為歹徒沒殺她就愛上歹徒嗎?還是被歹徒對她的癡迷所感動?」
「我想當然也沒那麼簡單,這背後的原因應該更複雜。」
「曼婷有被發生關係嗎?應該是被發生關係時不知不覺就喜歡上綁匪。曼婷條件那麼好卻一直單身一定很寂寞,只要綁匪在脅持期間多照顧她一點,心理上很容易就會對綁匪產生依賴,這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很典型的現象。」王大年小聲說。
「你這是在說什麼?王扁,如果更年輕點聽到你這麼說,你的鼻梁已經撞在我的拳頭上了。」張廣之嚴正地說道。
張廣之過去對余曼婷心意的冷處理,造成她心理受創,或許也間接造成曼婷對江文彬產生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現象。因此也許王大年說者無意,聽者卻有心,這使得張廣之聽王大年這麼說,心中格外愧疚不舒服。
「要不然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曼婷可是刑警,是受過訓練的專業人士,如果不是綁匪對她照顧有加怎麼會這樣?」王大年說。
「我指的是你剛剛說的前半段,被發生關係的那個說法,曼婷她清清白白。」
「欸!那不是人之常情嗎?歹徒都把她扒光了?你是瞧不起曼婷嗎?綁匪是腦子壞掉還是有眼無珠?而且姚檢不是說歹徒迷戀曼婷?」
「你忘了林巧珊嗎?綁匪和襲擊林巧珊的歹徒是同一個人,巧珊可說也是完璧歸趙,兇手就只在巧珊的手腕畫上一刀也沒有侵犯她啊。其他還有兩起殺人未遂案受害者也都是女性,這個歹徒也都沒有侵犯被害人,這傢伙就是這麼特別,你別壞了曼婷名聲。」張廣之這樣說著。
「對耶!那個林巧珊也是非常漂亮,而且也同樣被歹徒扒光了衣物,這樣看來這傢伙真的不是人。」王大年搖搖頭說。
「你們別再吵了,只能說這個病態的歹徒對迷戀的詮釋手段很不一般。而且曼婷的個性我們還不清楚嗎?就是因為綁匪沒有對她做些什麼,才可能讓她迷上那個特別的綁匪,這麼簡單的邏輯道理還需要懷疑嗎?綁匪已經死了,這件事已經事過境遷,愛情難說什麼對錯,這是曼婷很私人的傷痛別再探究這部分。總之我簡單跟你說明事情的始末,好讓你辦案的時候心裡有個底。」姚仁義正色說道。
「好,不探究。心愛的人去救別的女人而死,這不光是傷心還不甘心吧。不過那個人曾經是殺害林巧珊的兇手,卻反過來為了救林巧珊而死,怎麼會有這種事?」
「曼婷和巧珊好得很,哪來不甘心?會去救巧珊是因為兇手後來悔悟了。」姚仁義說。
「哪能有這樣透徹的悔悟?用自己的生命去救人?去救自己曾經殺過沒殺死的人,難道是有贖罪的心態嗎?可是他之前犯案是基於病態心理而不是因為衝動,用負罪感去解釋很難說得通吧,這在思維上可是大翻轉。」王大年用手摸著下巴這樣說。
「我不懂那個兇手是怎麼想的,不過他的改變應該是因為愛情,這大大影響了他心理上的病態思維。」姚仁義說道。
「那個綁匪也愛上曼婷了嗎?」
「後來他有沒有愛上曼婷我不知道,那時候他已經有女友了,就是愛上那個女子改變了他。」
「喔對,剛剛曼婷有說,就是她剛才聯絡的那個女生。但是不對啊!我看曼婷非常關心那個女生。曼婷愛上那個綁匪,結果曼婷剛剛跟綁匪的女友通電話那麼擔心,而且曼婷自己也說剛開始以為裡面那個死者是她,那時曼婷因此哭得很傷心啊?」王大年說。
「有這回事?」
「嗯,有這回事,剛到現場時我也以為死者是江文彬的女友,我只有過兩面之緣早就沒了印象,所以我讓曼婷來認,她可能受到我的誤導還沒進門就很激動,結果江文彬的女友早就搬走了。」張廣之這樣說。
「她們兩人感情不是很好嗎?怎麼曼婷不知道那女生搬走了?」
「她知道,搬家時她還有來幫忙,可是剛剛她一緊張,情緒上來記憶就混亂了,應該是憂鬱症的關係。」張廣之面帶憂心說著。
「我問的不是這個啦。我覺得奇怪的是曼婷愛上綁匪,她怎麼會這麼關心情敵?還是說她本來就認識綁匪的女友,不過就算本來就是密友,一旦變成情敵通常也是會反目啊,你們說這不會太奇怪嗎?」王大年說。
姚仁義與張廣之對望一眼,沉默了一下後姚仁義嘆口氣說道:
「就你會想到這些,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想到過。曼婷確實是因為那次被脅持才認識綁匪的女友,當時因為綁匪女友的求情曼婷最後才沒有招到毒手,可能也因為這樣倆人才這麼相惜吧。總之這裡面也許有很多複雜的心理因素,我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也沒能明白,我們只知道曼婷心中很悲傷難過。雖然關心但我們也不敢去戳這件事,她到現在都還在做心理諮商,也有服藥在控制憂鬱症。」
「這麼嚴重啊,那怎麼辦?接下來得進行問訊,難免會問到一些過去的往事。」
「看在同事的份上,你問的時候盡量小心斟酌,算我拜託你了。另外,這件事我們一直都很保密。」
「我懂!這件事只有當事人、我、跟陪同問訊的組員會知道,這組員我會特別挑過,檔案我也會列為機密。」
王大年拍著胸脯掛保證,姚仁義點點頭。
「大年,記住你這句話!」張廣之說。
「你放心啦!同學。」王大年點頭說道。
張廣之與姚仁義頗為擔憂地同時嘆了口氣。
這時何曉玟走了過來,剛要說什麼時她的手機響了,她做個不好意思的表情,轉身到一旁去接那通電話。
「阿偉啊,……還沒,我在案發現場支援,嗯……,今晚我會去曼婷學姊家陪著她,……你說什麼啊?就我跟學姊……。有些事……,你別管,不要再打電話來了,嗯……,掰掰!」小玟說著掛了手機。
「男朋友?」王大年問。
「還不算啦!」
「妳好一點了沒?妳剛剛嚇的都站不住了。」張廣之問。
「剛剛衝擊來的太突然,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才會那麼失態,我會檢討改進,現在好多了,謝謝學長。」小玟此時還難掩驚懼的說。
「這難免,我們每個人都很受衝擊,妳別自責。」姚仁義給了大家一個台階,包含他自己。
「那……檢座、兩位學長,我可以先帶學姊回家讓她早點休息嗎?今晚我會陪著她,你們放心。」
「好,剛剛本來就要讓妳們先回去的,還是蟑螂,你也先撤了吧,你把車開走送她們兩人回去,你也先回去休息,這我負責的轄區我來就好。」王大年說。
「學長,不用了,好歹我也是警察,我可以照顧我們兩人。我看今晚你們有得忙了,我叫Uber就可以。謝謝!」小玟這樣說著。
「是啊,我的隊員沒那麼肉腳,小玟她沒問題的。今晚我留下來好了,這個案件我看注定不簡單,我既然都來了就一起多個主意,順便如果你對之前的事有什麼疑惑也可以跟你說明。」張廣之說。
「那好,妳們趕快回去,路上小心一點。」
「好的。掰掰!」
說完這話,何曉玟和余曼婷跟大家告別,兩人一起下樓離開那個案發現場。
「葉法醫還在屍檢,相驗前我們先去跟報案人核對他們的說法,就在隔壁,大學生就遇到這種事這兩人也嚇得不輕。」王大年對姚仁義說。
何曉玟與余曼婷下得樓來,與兩位站哨的員警致了意。
「剛才我以為樓上刑案現場的被害人是我的好朋友,情急之下失了分寸,兩位大哥請不要見怪。」余曼婷強打著精神對兩位員警致歉,接著她繼續說。
「你不要緊吧,有沒有受傷?很抱歉!」
余曼婷對剛剛被她一招摔倒在地的那個員警致歉。
「我學藝不精,而且學姊手下留情,在我肩頭拉了一把將我放倒在地,沒有摔到也沒受傷。」那個員警立正說道。
「這也被你看出來,你很用心,好好練吧!」余曼婷有氣無力的說著。
兩位員警看何曉玟略顯疲憊,還有余曼婷那失魂落魄的憔悴模樣,哪還敢跟兩位長官為難。
離開警哨還沒走到與Uber相約的巷口,余曼婷原本已經收起的淚水又流了下來。她停下腳步雙手掩著面,小玟見狀趕緊過去輕輕抱住余曼婷。
「學姊,別哭了,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妳怎麼還放不下?」
「心怎麼能這麼痛啊?妳不知道,這裡乘載了我太多的回憶,太深刻了。」余曼婷啜泣說著。
「我是不懂,妳的心傷在這裏、痛在這裡、卻對這裏這麼樣的留戀,我看妳這樣,我的心裡也很難過。」小玟抱著余曼婷愁著臉這樣說。
在何曉玟眼裡,以前的余曼婷除了帥氣亮眼,還無比堅毅勇敢,一直是自己尊敬學習的榜樣。如今的余曼婷表面上雖然美麗堅毅依舊,但小玟擔心的她卻好似一朵逐漸凋萎而失去光采的百合,私底下常常獨自一人陷入憂鬱黯然神傷,小玟總在心裡覺得相當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