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以自動書寫草擬再潤過的文字,暗藏很多細小的記憶碎片,詳實的紀錄。
我記得中秋節是柚子,柚子帽香氣迷人,但小時候家中柚子帽卻不多,是一件搶手的寶物,常常得要輪流戴,這種獨特與稀少更增添柚子帽的魅力。有時候柚子帽會缺一角或破掉,沒有人想戴破掉的柚子帽,戴上缺角的柚子帽就好像被敷衍過去,比起這樣不如不戴呢。
我記得中秋節需要拜月光,不是拜月娘也不是拜月亮,月光一詞讓眼前浮現柔和靜謐的畫面,恰到好處的月光透過雲層輕輕灑落大地,覆蓋成秋節特有的豐盛滿足,不過順利得拜上月光,其實需要很多時機聚集而成。第一,得看天公賞不賞臉,若是遇上雨神來訪,可就沒戲唱囉;第二,得看大伯父一家到達的時機,通常中秋飯後便進行到拜月光的流程,當供桌上擺滿月餅、水果與零食餅乾,孩子們莫不眼巴巴地等著儀式結束,結束了供品才正式屬於我們,不過注重全員到齊的長輩,總是不願意自己先完成儀典,跟孩子一樣眼巴巴的望著大門,等著外地的大兒子歸來才能啟動,其實這種事跟孩子本無關,不過母親的情緒似乎也被這種期盼牽動著,記得她總會叨念怎麼還不回來,不知道在忙著什麼?如今想來,他沒說出口的是不被待見與差別待遇的委屈吧!
一直努力達成所有期待的眼光,但是期待的眼光就像黑洞,只會無盡的吸收能量與吞噬一切,在旁長大的我,無需言說,早已用全身的感官與感受,默默習得了這套模式。習慣很快很有效率的把事做好(誰能決定的好呢?)連自動書寫時,寫字的速度都無法被控制,手即便酸到發疼,思緒仍是逼迫著手持續書寫,心底有道聲音:「快趕不上了!千萬不可以慢下來」不禁想細聽聲音中的含義,趕不上什麼呢?是那列火車要駛離了嗎?這列火車能帶我到目的地嗎?下一班火車難道不行嗎?練習放慢,練習暫停,停下來回頭望:誰在追逐我?
回頭看,沒有人在。探頭望向內心,很深很深的伏流中傳來聲音:「是我,我是你啊」像一隻追著尾巴的貓,轉到暈頭轉向仍無法停下來,像一隻倉鼠登上滾輪後,已分辨不清是滾輪帶著我跑還是我控制身體跑在滾輪上。
我記得的中秋節,別人懷抱柚子月餅回家,我則是揣著不安回家,剛說出口母親便落下眼淚,威嚴的父親則是不發一語,多希望此刻只是一場夢的人生片刻總是令人難受,難受的部分是現實會強硬的與你硬碰硬,待在夢中太久,更擔心自己是否從未醒來,醒來後真正的痛苦,會再次提醒自己這是現實。
我記得的黑白中秋節還有外公的遠行,母親哭著打來說外公撐不下去了,一片蒼白又單薄的我已記不得怎麼離開公司的,只記得搖晃擁擠的返鄉火車上,一遍又一遍的「乾杯」陪著眼淚浸濕我的口罩,從那之後有許多年我無法再聽這首歌,這首歌被烙印了遺憾與悲傷,還有當時火車裡的氣味、鹹鹹的眼淚以及許多來不及或說不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