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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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手中是碗色澤金亮明黃的鷄湯,如果在自已的家,這不是等閒能逢的事,若是弟弟在的話,也得多分他半碗。想慢慢珍惜的喝,但白袍人就在身邊等,她仰著脖子讓碗裏每一滴都進嘴裏才交出碗,這輩子沒喝過這麼鮮濃的鷄湯。


「待會再喝藥。」衛斯理接過碗退站到角落,心裏斟酌自已是否該出去等,她呆了一會想開口請問給自已喝得是什麼藥,但想想連價格暴跌的愛力莎草根都省著吃了,若那藥說不定昂貴——她想到此不由驚了,將臉轉往白袍人那方向,方才的倔性完全不見了,只有身份貴賤差異的自覺,不安的開口輕問:「藥貴嗎…」


衛斯理在角落笑了起來,輕輕的笑聲很好聽,她又老閉著眼…,

現在自已應該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吧。他想。


「一些植物而已,如果能見好,作法會告訴你。」他輕淡的回應。

「那,含在嘴裏的那個…」她臉上微有歡喜的繼續問。

那就價昂了。他只答:「你離開時把那個整罐帶走吧,這裏沒人需要。」


現在換成是她對自已方才怨他而懷愧疚。

這眩暈的宿疾近半年來愈發困擾她,那天鼓起勇氣想找此間主人拜託情商,便是怕這症就在這裏發作,所幸雖發作了,但因禍得福,她雖遲不將眼整整睜開,但感覺得出自已在轉好。

「回去之後,藥繼續吃一陣子,我雖不是醫生但這些都只是養身的東西,不會有問題,愛力莎草根不能再吃了,看起來是治了你,但反覆發作也因為它。」衛斯理吩咐著,現在才能無忌憚的直望閉眼傾聽的她。

在輕紗帳床內,白臉上略恢復櫻瓣般氣色,湯水的油份瑩潤了她的唇,為那張臉添亮。


「能自已走嗎?你家遠嗎?」衛斯理出口一問兩人都楞,

他想著自已問這個幹麼,

她想著她真不能在這時侯被趕離開,遲疑著不知怎麼回答。


「喝藥。」衛斯理忽腳步近來把藥端近,截斷等不到回話的空白。她趕緊虛抬一分眼接過藥杯,掩飾未回話的心虛,喝過藥再張嘴含進根片,讓白袍人輕穩將自已扶躺床枕間。

他又繼續用自己年輕的聲音對閉著眼的年輕臉龐說話:「這裏閒置沒用的東西很多,需要什麼開個口。」

她嗯了一聲回應,接著輕輕補一聲:「謝謝。」


謝謝——

不怪我了嗎?

他悄悄臉浮一彎笑,安靜出了門。



又睡去多久不得而知,模糊待醒間她聽到白袍人和廚娘幾人就在這屋內說話。


「哎呀,她自已知道吃什麼藥會好,你何必多事,我們應該專心準備那位女士回來的事。乾脆把她送回去。」

廚娘勸他的聲音口氣不太好,倒是將那個平日對之縱情痛駡的老巫婆,開始預備性的改稱女士,畢竟誰知道她會不會忽然出現?


「你這叫罰——來,我也去上去躺躺,你罰罰我好了。」另一個老僕粗魯的也就這事開口。

「也不能現在讓她回去,人還在暈。」白袍人的聲音聽來才是透著關心的。



「平時可以隨便你,現在是重要關頭,你留個人在家裏幹麼?這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莉莎更十分不客氣,

接著用一種嘲笑的語氣:「你該不會是指望這個女人——」


她話還沒完,室內忽然出了一聲憤怒的野獸般的大聲咆響,她在床上無預警的被嚇抖了一下。


白袍人摔門而出,廚娘把一個杯子放在床邊,伸指點點她的肩:「喝下去,給你治病的。」跟其它人一起也緩緩走出。

她緩緩完整開眼,頭雖然還微暈,眼前所見的一切,終於確定牢固不浮轉了。


她坐起身喝藥,天落黑了,她竟快撐過第四天了。

扶著床柱緩緩下床後,她站到窗邊,看到雪地上白袍人在疾奔,在跑與嚎叫中洩狂怒,嚎聲遠咆了一大段路,怒恨還滿在身上。


忽然他變為四肢著地在冰雪上亂跑,亂跑也不夠,那白身影著地後迅速一滾,用手腳刨耙冰地。

遠遠見地上刨刮起細密的雪花,愈來愈多在他週邊飛舞,把他罩得白白茫茫而模糊,直到他累了,跪在冰地上喘。


茫白雪間,他回身看城堡的二樓,安置入油燈四週圍飾水晶吊飾的長吊燈,美美的亮著,窗邊一個身影終於能下床了,正在望著他。


獸遠遠改換焦距。

知道鷹能看到多遠外的獵物嗎?

他看見窗邊那雙眼對望著自已,湧出悲憫。


這不是他要的。

他站起身。


那雙眼因身子不舒服為自已傷感的同時,任意對他露悲憫,一會兒又仰望天際喃喃自語。

不會又是在求禱了吧?  可笑的女人!



晚上是廚娘來她房裏送一瓶藥。

「那隻---那個剛才回來過,叫你每六小時喝一杯,不舒服就含這罐根片。

現在——他說你好點的時侯,書房、琴房想去都可以去,先別下樓或出門,免得又暈了沒人知道。」廚娘結結巴巴的交待幾句,就出去了。



樓下莉莎在和眾人吵架,眾人都在責駡她不該挑這時侯氣走那一隻,她聽了聽,無疑在說那白袍人吧。

他不在便沒人管顧她的晚餐,其實午餐也因昏睡錯過。

現在頭還沈昏,她不敢自已下樓,沒人管她的飯,所以只喝了滿腹的冰泠水,天方黑不久,她睡得夠長了,現在只是累著,恢復得比吃愛力莎草根快。

獨坐回床帳裏,忽想到廚娘說的琴房,趁他不在,好奇的扶著牆壁提燈往平日琴聲出處探去。



見面外的那片壁,裝飾大片的彩色玻璃、米白窗紗,窗邊仍是玫瑰,三面白牆,一個櫃放琴譜。中央一架華美的黑蓋鋼琴,另一角架放著小提琴和大提琴。

她小心的揭開琴蓋,試彈一個音,白袍人彈琴已臻出神入化,她也很愛彈琴,但她只曾在小時侯有機會學一首簡單的童謠。

她坐在琴座上擺好雙手,愉快的笨拙的彈了起來。在大廳吵架的老僕們聽到琴聲忽然安靜下來。


廚娘聳聳肩:「他說琴房、書房她都可以使用。」

老莎莉撇嘴斜著眼笑,故作輕蔑:「無緣無故,倒對這女人挺好,」

一向粗魯、身子在老僕中也較算健壯的老道格啐了一口駡道:「作個屁用,那死女人說得有人愛他,不是他愛上人。」說著又瞪了老莎莉一眼。



當初知道那詛咒的內容後,僕人中也有不怎麼擔心的。

因為當時有些人看出來了,方二十九歲愛美又會打扮的女僕莎莉,暗戀著年輕的堡主。


每天她會仔細打扮自己,找各種機會與堡主說話,又常躱著偷窺。

如果詛咒解法是堡主必需要愛上人,那還不好說,如果是兩人得互愛,那難度更高。



可是既然詛咒解法是必需有人愛上堡主,現前不就有一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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