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清晨,一向寧靜的凌家大院傳出了女人的尖叫聲。
紅梅苑內,薛葒梅痛苦而淒厲的尖叫聲放肆地傳了出來。端著清茶,我冷眼瞧著跪在面前瑟瑟發抖的女子。
「說吧!」我擱下茶杯,一雙桃花眼冷冽地往她瞪去,一個字一個字道:「誰、讓、妳、告、訴、她?」
一聽見我的聲音,那侍女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低著頭只是不停回道:「太太饒命,我不是故意告訴六姨太的。」
「好端端地會提起這個?看來妳想去趟倉房,與那些婆子們聊聊天?」不自覺地瞇起了眼,目光凌厲,在這令人窒息的氛圍中,只怕這女子會撐不住的。
「太太饒命!今日六姨太無意間問起了娘家的事,我就實話實說了,沒想到六姨太突然肚子就開始疼了起來,我也被嚇著了。」面對她的一再推託,我早已失去了耐心,抓起茶杯就往她身上一扔,「砰」的一聲,白瓷在她的身上碎成了好幾片,茶水也潑溼了她的衣服,燙得她一時不穩,兩隻手壓在了地板的茶杯碎片上,頓時又染了鮮血。
看著她落魄的模樣,我直接站了起來,粗魯地指著她罵道:「妳這賤奴才!我給了妳多少機會?不肯招是吧?妳就不信我有辦法治了妳?」
「彤安。」聽見身旁凌恆冷漠的聲音,我這才發現自己失了規矩,閉著雙眼,深深吸了口氣,隨後優雅地坐回沙發上,道:「大爺恕罪,彤安失態了。」
凌恆自顧自地拿起了另一個茶杯,道:「不想說就別說了,把舌頭割了吧!」
聞言,那丫頭渾身一震,隨後竟開始哭了起來:「大爺恕罪!我真的不是故意害六姨太的!大爺恕罪、太太恕罪…」看著那不過十四歲的小姑娘被幾名長工硬生生架走,我輕嘆了一口氣,道:「我進去看看六姨太吧!」
「不必了。」比起上回汪甯雅早產,他的目光冷清了許多,一雙狐狸眼只是靜靜地看著我道:「眼下妳顧好腹中的孩子就行了,葒梅的孩子…我會想辦法。」
聞言,一股不安的情感上頭,右手不自覺地撫了一下平坦的小腹,輕聲嘆了口氣。
沒錯,再被他連灌了兩日的湯藥後,不但前陣子喝的避孕藥全部失效,懷被診出了一個月的身孕。
裡頭的尖叫聲不斷,我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語落,我站了起來,朝著他欠身行禮,道:「尋柳出門前已替我熱好了安胎藥,再放著就要涼了,彤安先回去喝藥了。」
只見他依舊是坐在我的面前,眼睛卻像是盯著獵物的老鷹般地看著我的小腹冷道:「喝藥前讓王德先看看吧!別自己在裡面加東西。」他的語氣相當平靜,卻讓我不禁輕笑了幾聲。他這是怕我墮胎嗎?
回到合歡苑後,我坐在前廳檢查著帳本,聽尋柳說薛葒梅替凌恆生了一個女兒,孩子的身體十分健朗,薛葒梅卻在生產後陷入了昏迷,至今還未清醒。
看來,這事必須要徹查了。
「尋柳。」看了帳本許久,卻遲遲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我合上了帳本,扔在桌上。
正在替我槌肩的尋柳微微一愣,回道:「太太?」
我往前坐了些,拿起桌上的咖啡啜飲了一口,問道:「今日早上被割舌的女子妳可知道?」
「嗯…」尋柳微微蹙眉思索了一陣,回道:「尋柳記得她是一年前入府的丫頭,原本是在曉棠苑當差的,在五姨太發瘋後便被打發到紅梅苑服侍六姨太。」
「曉棠苑?」從前在曉棠苑當差的丫頭?我頓了頓,續問:「她叫什麼名字?」
「紅霞。具尋柳所知,她還有一個孿生妹妹在卿芍苑服侍三姨太,名叫爭輝。」聽見尋柳的回答,我頓時愣住了。
紅霞、爭輝。紅霞爭輝,那不是林意奷最喜歡的花嗎?
紅霞是爭輝的姐姐,而爭輝又是林意奷身邊的人,難道此事與林意奷有關?
擱下杯子,我將身子靠在了柔軟的椅背上,一雙桃花眼直直看向前方,冷道:「告訴倉房的婆子,把爭輝帶去倉房審問。記住,別再把人弄死了。」語落,我頓了頓,看著準備離開的尋柳補充道:「把紅霞也帶過去吧!若是爭輝不招,就當著她的面把紅霞按到水裡,就看是她要說實話,還是要看著自己的姐姐在自己面前活活溺死。」此法雖然慘忍,可為了查明真相,也只能如此了。
好一個紅霞爭輝,林意奷,真有妳的。
看著大哥寄來的信,我忍不住笑了。搞垮薛家的人,果然又是林永煜。
翌日清晨,喝過安胎藥後,我坐在貴妃椅上,伸出右手讓王德診脈,左手則是繼續翻著大腿上的帳本書頁。
「怎麼樣?」坐在一旁的凌恆一如往常地冷著面孔,見王德微微蹙眉,他忍不住發出了聲音。
聽見凌恆的疑惑,我擱下了帳本,抬起眸子疑惑地看向面前的王德,發生什麼事了?
王德抿了抿唇,隨後直起了身子,朝著凌恆恭敬地道:「稟大爺,太太的身子在上回大病後,至今尚未完全康復,再加上從前服用了活血的湯藥,此次懷孕實在是十分凶險,只怕…」話未說盡,他卻遲遲不敢再言,凌恆瞇起了那雙銳利的眸子,冷聲道:「繼續說。」
聞言,王德微微抬起了頭,待四目相交後又再次低下了身子,回道:「只怕…太太的孩子…最多只能熬過五個月,剩下的五個月,我不敢向大爺擔保。」
此話一出,三人皆是沒有說話,整個合歡苑頓時安靜了下來,安靜得令人窒息。
五個月…眼下已經一個月了,所以我和這孩子只剩下四個月的母子緣分了?
多年前小產的畫面再次浮上眼前,突然一陣痛擊撞上了我的前額,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額頭。
「可還有什麼挽回的方法?」凌恆的聲音再次響起,我靠在貴妃椅上,默默不語。
低著頭,我沒有看見王德的反應,只聽見凌恆輕嘆了口氣,道:「下去開方子吧!」
王德離去後,兩人仍是沉默不語,我攥緊了手絹,輕嘆了一口氣。
在寂靜得彷彿沒有空氣的前廳中,凌恆開口了:「我問過王德了,他說此胎極有可能是女孩。」
孩子保不住,是男是女又如何呢?
微微抬眸,我輕輕換了一聲:「大爺…」
「若真的是女兒,那可要像妳一些才好,別像筠歡一樣活潑好動。」聽見凌恆的語氣,我微微蹙眉。他現在是不願意面對現實,所以選擇催眠自己嗎?
原來一向理性思考的凌恆也會有這天。
可惜這不理性的思考實在是用錯地方了。我直直盯著他那雙誘人的狐狸眼,冷靜地道:「大爺,大夫說了,這孩子只怕…」
「別說了。」突然眼前一黑,原本稍冷的身子頓時被一股溫暖緊緊包圍,我將頭靠在他結實的胸前,儘管隔著唐裝,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依舊是能夠聽得一清二楚。
感覺到後腦勺被一隻大手輕輕壓著,上頭傳來了他那充滿磁性的低沉嗓音:「一定保得住,一定有辦法的…」
這樣催眠自己就有用了嗎?這樣催眠自己,孩子就能保住嗎?
我已經歷過喪子之痛,你卻又要讓我再次看著她在我面前化為一攤殷紅的血水,讓我繼續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深淵之中。
凌恆,你真殘忍。待在你身邊,真的很痛苦。
閉上雙眼,淚水不禁汨汨流下,我將頭靠在他的懷中,只是靜靜地流著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