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替我新尋個師父吧。」在用晚膳無人說話時,林婕冷不丁地說道。
「為何?」林準,林家的家主,放下碗筷,如狼般銳利的目光直視坐在正對面的小女兒。
「我的底子不足,跟不上兩位哥哥,盧師父同時兼顧哥哥們和我實在辛苦,而且這樣下去,哥哥們也會被我拖累。所以……望父親成全。」說完,林婕也放下根本沒放多少飯菜的碗抬頭與她爹對視,毫無懼色。
林婕有兩個哥哥,大哥—林確,年長林婕四歲和二哥—林亙,年長兩歲,兩人聽見小妹這番話便對視一眼,又埋頭吃飯。
「……我知道了。」林準雖皺著眉頭,但仍答應。父女二人說完或聽完這話後,誰都沒有再拿起碗筷。除了兄弟二人夾菜動筷的聲音,飯桌上一片無聲。一刻鐘後,林婕起身向她爹行了一禮。
「爹,女兒身體不適,先行告退。」說完,又轉向哥哥們,向他們點了點頭。
走出膳堂,林婕深吸一口冷空氣,吐出的是心中唯剩予以過往的繾綣,慢慢地一深一淺,伴著白亮、泛著冷光的玉盤走回自己的院中。
林婕走後,林準過沒多久也離開了,留下一對兄弟自己用膳。方才父親和小妹之間堪稱劍拔弩張的氣氛也沒影響倆兄弟的食慾,兩人靜靜地食完晚膳便一起走回兩人同住的院子。
「大哥,小妹變了。」林亙輕聲對身邊的哥哥說。
「……」林確沒有說話,但林亙感覺林確是默認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娘走了吧。」父親對小妹冷淡,甚至可以說是不喜,要不然怎會讓小妹去習武吃苦,這些他們倆都知道。這些年他們逐漸長大,也明白之前娘還在世時,父親之所以允許他們三兄妹玩在一塊兒,是因為父親想要製造他們心中的牽掛,他要他們明白自己之所以如此刻苦的訓練都是為了守護娘親和妹妹,若和他們兄弟倆說如此是要保護黎明百姓、守護太平盛世,還不懂事的他們怕是感受不到什麼大義凜然的責任感,但若以家人的安危為由,他們倒是一點也不敢懈怠。他還記得父親說:「林確、林亙,你們可知若城破了,蠻夷入城會發生什麼?」
「燒殺擄掠。」兄弟倆同聲回答。
「對,不過他們首先對付的肯定是你們的娘和小妹。因為她們是林家的人,蠻夷恨不得扒了她們的皮、抽了她們的筋。」
「……」這話嚇得九歲和七歲的倆兄弟說不出話。
「記住了,不要放鬆警惕。」林準警告他們。
「你只要知道,無論如何她都是你妹妹。」林確直接打斷他的自言自語和回憶。
「是啊,她永遠是我們要保護的人。」林亙唏噓道。說著,兩人便也回到慶安園。
林婕出生於寒天落雪之日,元帥夫人—楚釉筋疲力竭地躺在床榻上,臉上覆了層薄汗,柔軟的髮絲被浸溼,沾在姣好蒼白的臉上,嘴裡無力地抿著一小片蔘片,這是她的第三個孩子,不過生產過程不如前兩胎順利,差點難產,她已無力說話,只是努力撐著眼皮望向正在給剛出生的孩子裹襁褓的產婆。
「恭喜元帥、夫人,是位俊俏的小姐。」產婆裹完,便打算趕緊把孩子遞給楚釉,但是看到坐在床榻邊幫自家夫人擦汗的元帥,她又頓了頓腳步。因為元帥的表情著實難看,自楚釉生完開始,他連一眼都沒分給他的女兒,反倒只認真地照顧著夫人。而楚釉的眼神卻從來沒離開過那一隻小傢伙,她讓林準扶她起來,猶豫的產婆頂著楚釉楚楚的目光把小孩放進她懷裡,又匆匆收拾東西離開。
「呵呵,這一個個的,從這麼皺巴巴的小團子,也能瞧出俊俏二字。」楚釉一邊輕輕地伸出手指輕撫孩子紅潤又皺在一起的小臉蛋,一邊想逗夫君開心。看林準面色依舊,毫無回應,楚釉對此很是無奈。
「你想抱抱她嗎?」楚釉雖這樣說,但沒把孩子遞過去,她是怕林準一怒之下直接摔了這孩子。
「她差點害死妳。」林準冰冷地說,雙手緊緊地抱住楚釉,完全沒有伸出手想要抱孩子的的想法。
「我這不是沒事兒了。」楚釉嘆了口氣,心疼地移開放在嬰兒臉上的手指放在林準的背上。
「……」林準捉住了妻子放在他背上的手,轉而拉到他臉上,他一邊看著外面的滿天飄雪,一邊無意識地摩娑手中的柔荑。他覺得這孩子怕是與他沒什麼善緣。楚釉看著丈夫英挺的側臉還有他凝視的方向,楚釉心中想著,生於寒冬、萬物俱寂之日,只望這孩子未來如冬梅般,即使面對嚴寒也依舊能屹立不搖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