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2清晨,手機鈴聲劃破房間內寂靜的空氣,電話那頭是弟弟焦急的聲音,他說爸爸好像怪怪的,先是叫不醒,然後時而量測不到血壓、血氧和脈搏,新的外看英文和中文都不順暢,難以溝通到底發生什麼事情,要我打電話給外看試著確認狀況,他會立刻從新竹回台北。掛上電話我的思緒一片混亂,搖醒先甫要他幫我打給外看,先甫半夢半醒迷迷糊糊的跟Claire說話,我則打給離爸爸家最近的柏瑋請他幫忙確認發生什麼事,柏瑋聲音聽起來也是剛睡醒,小聲地回我現在馬上出發到家裡看看狀況。掛上電話,安寧照護群組中的護理師也回覆了:「如果現在爸爸順順的走,你們可以說再見嗎?」
這個他人和我自己都問過數十次的問題,如今再一次問及,弟弟回問:「是要說再見了嗎?」我知道護理師真正要問的是「現在有沒有要送急診?」但當我讀到「要說再見了嗎?」時腦中一片空白,護理師接著問:「要在家裡?還是送醫?」弟弟回:「如果是這樣,那還是留在家裡。」一來一往直白的對話讓我慢慢清醒,意識到自己也必須梳洗出發回家,我不確定我會面對什麼,可知道自己必須回家。煮了咖啡、蒸了包子,將早餐帶在身上準備出門前,柏瑋打來告訴先甫,已經跟安寧病房透過電話確認爸爸的生命徵象,他說:「應該是剛剛過世了。」
聽到『過世』這兩個字,我的心一陣刺痛,似有一根針插入柔軟的心臟,絲絲血液從臟器中滲出,流往我的全身細胞,身體瞬間無法動彈,好痛苦,我不想再聽到這兩個字了。
騎車往家裡的一路上都無法思考,還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什麼事,害怕自己回到家面對冰冷的身體,同時又告訴自己,若這是最後一刻,一定要好好道別,怎麼做能讓爸爸安適離開,我在心中盤算最後要對爸爸說什麼、要準備什麼,柏瑋和弟弟開始聯繫前日已物色過的禮儀公司,我開始問護理師要找誰來開死亡證明?
弟弟比我早一步到家,我進門就看到Claire不知所措的眼神,一如往常我換上拖鞋走進房間,弟弟和柏瑋站在爸爸床邊,爸爸閉著雙眼放鬆的模樣,看起來就像睡熟了,我伸手撫摸爸爸的臉,感受到微微的餘溫,輕聲地說:「爸…我轉(tún)來矣…」
我用濕毛巾擦擦爸爸的臉,一直不知道還可以跟爸爸說什麼,想說的我都當面說過了,每一次見面我都有好好說我愛你,爸爸也有好好回我也愛你,在等待禮儀師到來前的靜默中,我偷到一段與爸爸獨處的時間,我抱了抱爸爸,躺在爸爸胸口小小聲說,爸爸,我愛你,你已經沒有病痛,可以自由自在去想去的地方,我會非常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