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信任的重量（三）

清晨的陽光斜照進醫館，透過半掩的窗簾投下斑駁的光影。木質地板上灑落的光斑隨著簾幕輕輕搖曳，為這個安靜的空間增添了幾分生機。埃莉諾正專注地整理著藥櫃，突然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那是艾德蒙——她早已能分辨出他那穩重而略帶冷淡的步伐。

轉身時，她看見艾德蒙手裡拿著一個做工簡單的皮革錢袋。那是一個她見過無數次的錢袋，平日裡艾德蒙總是將它收在診間的抽屜深處。他的神情一如往常地平靜而冷漠，但埃莉諾敏銳地察覺到，今天的他似乎有些不同。也許是那雙深邃眼眸中閃過的一絲猶豫，又或是他微微緊繃的下巴線條，都在暗示著什麼。

「這給妳。」艾德蒙的聲音依舊低沉而平淡，「以後這些日常花銷妳自己處理吧，省得妳每次都來問我。」他說這話時目光飄向窗外，似乎連一個眼神的停留都顯得多餘。但埃莉諾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收緊又放開，彷彿在掙扎著什麼。

埃莉諾下意識地伸手接過，錢袋裡傳來硬幣碰撞的細微聲響。那冰涼的觸感透過皮革傳到她手心，激起心中一陣輕微的顫慄。這個重量，這份信任，來得如此突然，讓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粗糙的皮面，感受著其中蘊含的意義。

艾德蒙沒等她回應，便轉身走向藥架，開始拿取那些瓶罐中的草藥。他的背影依舊挺拔而疏離，卻似乎少了幾分往日的冷硬。

埃莉諾將錢袋捧在手中，慢慢走到窗邊。陽光下，那些銀幣閃爍著微弱的光芒，映照出她臉上複雜的表情。她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三年前，那個帶著忐忑與期待來到這家醫館的自己。

那時的艾德蒙是何等的冷酷自私。「不給工資」的條件像一記重錘，將她對未來的期待打得粉碎。每一天都是煎熬，他的每個眼神都帶著審視，每句話都像是在挑剔。她記得自己曾經因為一個小小的失誤，被他冷冷地數落了整整一個下午。那時的她只能低著頭，將淚水往回吞，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必經之路。

然而時光流轉，潛移默化中，一切都在悄然改變。她開始注意到艾德蒙那些細微到幾乎難以察覺的改變。比如他開始容許她處理一些簡單的病症，不再對她的每一個問題報以不耐。有時候，當她做出正確的診斷時，他甚至會報以一個幾不可察的點頭。

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半個月前的那個雨夜。一個重病的孩子被送來時，艾德蒙正在熟睡。她果斷地進行了處理，用上了這段時間以來學到的所有知識。當艾德蒙趕來時，看到她的處置，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既沒有指責，也沒有干涉。那一刻，她感受到了他無聲的認可。

雖然艾德蒙仍然是一個冷淡而苛刻的人，但在某些時刻，他會選擇適時地閉上嘴，甚至偶爾會默許她做出判斷。儘管這些改變多半是出於利益考量，埃莉諾依然為之感到自豪，因為她知道這些成果是她多年不懈努力的結果。

現在想來，艾德蒙的轉變並非偶然。他依然是那個不苟言笑的醫生，但他的冷漠之下，似乎藏著一份她從未察覺的關注。她想起那些個他留在醫館到深夜，耐心地教她認識藥材的日子；想起他在她第一次獨立處理病人時，躲在門後默默觀察的身影；想起他在寒冷的冬夜，悄悄為她添置的那件厚實的斗篷。

這段時間，埃莉諾也逐漸學會面對艾德蒙的冷嘲熱諷。過去艾德蒙的每一句不屑話語都像是一道尖銳的刺，深深扎入她的心中，讓她感到痛苦與不安。但埃莉諾日復一日的堅持，她開始以堅韌的態度回擊他的挖苦，甚至偶爾會反諷回去，這樣的行為讓艾德蒙也有些措手不及。

她記得有一次，她鼓起勇氣直呼他的名字，而不是以「拉莫斯醫生」稱呼他，那時，艾德蒙皺了眉頭，他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情緒，卻並未責備她。那一刻，她感到自己與艾德蒙之間的隔閡稍稍消融了些。

埃莉諾深吸一口氣，將錢袋小心地收進衣袋。它的重量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責任感。這不僅僅是一個裝著錢幣的皮袋，更是艾德蒙對她的信任。這份信任，來之不易，重若千斤。

「我會好好管理的。」她輕聲說道，聲音裡帶著堅定。艾德蒙的動作頓了一下，但沒有回頭。陽光依舊溫柔地灑在醫館的地板上，在他們之間織就一片金色的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