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變了。
清晨的太陽透過灰濛濛的雲層,光芒彷彿耗盡了力量,只剩下冰冷的灰白。林少宇踩在破碎的柏油路上,耳邊是無盡的寂靜——沒有鳥鳴,沒有車聲,甚至連風都彷彿在這片廢墟前靜止。
人類曾經自豪於自己的文明,城市裡的高樓拔地而起,科技日新月異。可一切在那場「轉化」後崩塌了。病毒沒有讓人死去,而是將人變成某種似人非人的存在。起初他們還能行動,能捕食,但不久後,他們僵化了,像雕塑一樣立在街頭,仿佛成了城市的一部分。
少宇的腳步放慢,前方的廣場上,佇立著一群「他們」。有些還穿著破爛的西裝,手中拎著公文包;有些穿著華麗的禮服,臉上的妝容裂開了縫。每個人都保持著某種姿勢,像是在生活的某一刻被定格。
他從不靠近這些雕塑。他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有知覺,或是某種未解的力量讓他們沉睡,但偶爾,他總覺得那幾雙灰濛濛的眼睛在看他。
少宇拉了拉身上的外套,儘管並不冷。食物快吃完了,他必須進入城中心的大型超市,這是一場賭博。他不確定裡面有沒有補給品,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安然無恙地離開,但他別無選擇。
超市的大門敞開著,玻璃碎了一地。他握緊了手中的鐵棍,屏住呼吸走了進去。裡面一片死寂,貨架倒了一半,食品區的地板上布滿了腐爛的殘渣,空氣中充滿了一股酸臭味。
忽然,他聽到輕微的聲音——不是風,也不是碎玻璃被踩碎的聲音,而是某種低沉的呻吟。
他停下腳步,身體僵硬,手心冒汗。
聲音越來越近,漸漸變成了清晰的腳步聲。他轉過頭,看見一個人影從陰影中慢慢走出來。那是一個年輕的女人,頭髮凌亂,眼睛泛著不正常的灰光。她的步伐不穩,但不是那些「雕塑」的僵硬,也不像那些完全喪失理智的行屍。
她看著他,嘴唇微微開合,發出沙啞的聲音:「你……還活著?」
少宇愣住了。他已經幾個月沒有聽到人聲,這聲音像一根細針扎進他的腦海。
「你是……人?」他下意識地問,但馬上就意識到這問題的荒謬。
女人笑了一下,笑容裡有某種悲哀。「我不知道。也許我只是……介於中間。」
她的手抬起來,指向遠處。「別靠近那些雕塑,他們有時候會醒過來。他們……不會放過任何還有血肉的人。」
「你呢?」少宇退後一步,眼神戒備。
「我?我只剩下一半。」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後輕輕敲了敲。「這裡,還有心跳。但它慢得幾乎聽不見。」
少宇沉默了。他不知道該相信她多少,但他確定自己需要情報。
「這裡還有安全的地方嗎?」他問。
「安全?」她輕聲笑了,「這世界上哪裡還有安全?」
突然,遠處的雕塑們發出了細微的聲音,像石頭被裂開的聲響。他們的眼睛轉了轉,脖子開始僵硬地轉動。
女人的臉色變了。「跑!」
少宇沒有猶豫,他轉身就跑,女人跟在他身後。身後的雕塑開始移動,發出低沉的嘶吼聲,彷彿在抗議自己從沉睡中被喚醒。
他們跑進了一條狹窄的小巷,女人拉著他的手,拐進一扇生鏽的鐵門,將門重重關上。
「這裡是?」少宇氣喘吁吁地問。
「暫時的避難所。」女人坐在地上,低聲說。「你可以叫我顧晨。」
「林少宇。」他坐下來,看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世界。
外面的聲音逐漸平息下來,少宇望著顧晨,心中燃起一絲希望。他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至少,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顧晨從背包裡掏出一個罐頭,丟給林少宇。「吃吧,雖然不好吃,但至少能活下去。」
少宇接過罐頭,掃了眼標籤,早已褪色,只有幾個模糊的字母還能辨認。他拿出一把小刀,打開罐頭,裡面是些許腐爛邊緣的豆類,他皺了皺眉,還是捏著鼻子吃了幾口。
「那些雕塑……」他抹了抹嘴,低聲問道:「到底是什麼?」
顧晨沉默了一會兒,眼神黯淡。「以前,我是一個醫學生,病毒剛爆發時,我也像所有人一樣,以為是生化危機,喪屍瘋狂咬人。但後來我發現,它不只是摧毀身體,它還摧毀大腦裡某些東西,像……剝奪了人類的靈魂。」
少宇皺眉。「你怎麼確定?」
顧晨笑了一下,帶著一絲苦澀。「因為我曾經做過活體解剖。」
少宇愣住,目光警惕地盯著她。
「別緊張,」顧晨無奈地抬手示意,「那些東西已經不再是人了。我解剖的,是我的父親。」
這句話像是一把錘子敲擊在少宇的胸口。他想說些什麼,但看到顧晨的表情後,又選擇了沉默。
「他一開始只是站著,一動不動,像雕塑一樣。我以為他死了,結果有一天他動了。」顧晨的聲音帶著微微顫抖,「他沒有撲向我,只是朝著天空伸出手,嘴裡喃喃自語。我靠近時,他的眼睛……沒有焦距,像是在看著某個不存在的東西。」
「然後呢?」少宇問。
「他後來又靜止不動,我趁機解剖了他的大腦。」顧晨低下頭,「裡面幾乎是空的,沒有什麼活動跡象,但有一部分還在閃爍,就像殘存的火花。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我知道,他的某一部分,還活著。」
少宇感覺脊背一陣發涼。「所以……那些雕塑還能恢復?」
顧晨搖搖頭,露出一絲絕望的笑容。「我不確定,但他們不像喪屍,他們的行動有一種怪異的規律,像是某種……進化的過程。」
話音剛落,外面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轟鳴聲,像是無數雙腳同時踏在地面上。
顧晨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糟了,他們開始移動了。」
少宇抓起鐵棍,緊張地問:「什麼意思?」
「他們偶爾會集體行動,就像某種巨大的儀式。每當這種時候,整個區域的雕塑都會活過來,朝著某個方向前進。」顧晨一邊說,一邊快速檢查自己的裝備,「我們不能待在這裡,他們會毀掉一切擋在路上的東西。」
少宇咬牙。「我們去哪?」
顧晨抬頭,指向地圖上劃著的紅圈。「城南的研究所,那裡是病毒的爆發點,也許能找到一些答案。」
「也許?」少宇冷笑。「你看起來不像是會冒險的人。」
「是啊,」顧晨低聲說,「但除了冒險,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少宇沉默了。他知道她說的對。文明已經瓦解,剩下的,只是等待答案的過程——或者毀滅的結局。
兩人帶著簡單的裝備,穿過狹窄的小巷,耳邊的轟鳴聲越來越近。他們躲過幾處危險,終於來到了一片廢墟,遠遠地看見一道紅色的大門。那裡,便是研究所。
然而,他們剛靠近,就聽到一陣低沉的聲音,像某種巨大的機器在啟動。
「不可能……」顧晨停下腳步,瞪大了眼睛。
少宇轉過頭,跟隨她的目光,看見了一個巨大的影子從廢墟中緩緩升起——那是一個由無數雕塑組成的怪物,它們融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個高聳的巨人。
「快跑!」顧晨大喊。
但已經來不及了。巨人低頭,空洞的眼睛直視著他們,張開嘴,發出一聲足以震碎耳膜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