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直到關上浴室的門才發現自己把赤井的外套也穿進來了。
把外套從身上褪去,脫下單薄的上衣和裡外兩件褲子,降谷猶豫了下,才把自己的衣物連同赤井的外套一起丟進飯店的洗衣機裡。
他站在蓮蓬頭下,轉動開關,感受著從頭頂噴灑而下的水流由涼轉熱,然後苦澀地抬手捂住眼。
真的越陷越深了,他到底該怎麼辦?
他想起這兩年的生活。
如果要用什麼情境來形容獨自走過的這兩年,那大概就只有「暗無天日的凜冬」吧?還是看不到盡頭的那種。
先是萩原研二,再是松田陣平,後來連諸伏景光都死在天台上,伴隨他與萊伊的反目。
降谷自那以後行事作風就開始帶著了一點瘋勁,他將自己埋首於工作中,不讓自己有空白的時間──因為一旦空白,就會無可救藥地感到難過和寂寞,所以他只能用忙碌麻痺自己。
他本以為這樣的日子已經夠不見天日了,沒想到半年後,萊伊的真實身分曝光,連夜逃離組織。
不久後伊達航也命喪車禍現場,降谷零感覺自己被整個世界孤立了,摯友一個接著一個離開人世,就連萊伊也拋下他離開組織。
就像赤著腳走在雪地裡,寒意從腳底透了上來,浸入骨髓也滲入心底,一顆心都被凍得失去知覺。
再後來是赤井秀一的死訊。
貝爾摩德將這個消息傳給他時,他正好在警察廳,看著赤井秀一死前的錄像,他幾乎忘了怎麼呼吸,本來麻木的心臟像是突然有了感覺,像是被用力掐住,強烈的窒息感朝他襲來──幸好風見就在一旁,連忙拿紙袋幫他降低呼吸的頻率。
等到過呼吸的症狀緩和以後,他渾身也被冷汗浸透了。
無視風見的擔心,降谷逕自離開警察廳,回到自己的居所。
他在浴室用冰水沖了自己半個小時,看著鏡子裡濕透的自己,神情頓時崩裂開來,而後一拳擊向鏡子。
玻璃破碎開來,他的指節也血流不止。
他深呼一口氣,告訴自己不可能的。
赤井秀一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會死在別人手上?
不可能的,那傢伙一定還活著,他會找出赤井秀一活著的證據。
一定。
※※※
降谷零這個澡洗得有點久,正當赤井秀一皺著眉猶豫要不要去敲門確認降谷是否安然無恙時,浴室的門就被推開了。
於是可憐的FBI先生看著這個將一輩子佔據自己心尖位置的人,毫不在乎地擦著頭髮從隔間裡出來。
赤井秀一:「…………………………」
降谷下半身只穿一件內褲,上半身則穿著赤井──或者該說是沖矢昴──的上衣,反正等等上藥還是要脫掉,沒必要穿長褲。
因為兩人的體格差異,這件衣服穿在他身上顯得有些鬆垮,下擺也長到遮住他半個臀部。
即便已經趁著洗澡時收拾紛亂的心緒,降谷依然感到有些不自在,但他還是強裝自然走到床邊坐下,看也不看赤井一眼。
赤井欲言又止半晌,才十分無奈地道:「不是說不要洗頭嗎?」
「沒洗。」降谷理直氣壯,微微頓了一下後補充:「只是用蓮蓬頭淋了一會兒而已。」
赤井面無表情地看著降谷,不知是對這個解釋表示接受,還是表示無語,總之過了好幾秒,他才嘆一口氣,自我安慰道:「好吧,至少你沒用洗髮精。」
說話同時,赤井提著袋子來到床邊,降谷也配合地脫掉上衣,露出底下的多處擦、挫傷。
果然傷得不輕,而且也如自己預想的瘦了些許。
赤井的眼神微微沉了沉,心想這傢伙真的很擅長讓自己心疼。
「痛不痛?」赤井知道自己說了句廢話,但他就是問了出來。
「別說的好像我打輸你一樣,你明明也被我揍得很慘吧?」降谷的語氣透著不服氣。
「那是,降谷君下手毫不留情啊。」像是想逗降谷開心,赤井刻意用苦哈哈的口吻說。
「……你自找的。」雙目中湧動著意味不明的情緒,降谷的音量比平時低了一些:「明明使出全力的話,你根本不至於被打成這樣吧?」
赤井取出一次性冰敷袋的手指微微一頓,卻不是太意外,以降谷零細巧的心思和敏銳的洞察力,若是看不出來才奇怪。
降谷零在許多領域都與赤井秀一旗鼓相當,甚至略勝一籌,但受限於體格,他的近戰能力怎麼也比不上赤井,對此降谷自己也心裡有數。
「先幫你冰敷了一下吧。」
赤井轉移話題的同時也觀察著降谷傷口的分佈,有些苦惱該從哪裡先處理起。好在擦傷多只分布在暴露於衣物外的手臂,身體軀幹幾乎只有瘀青,看來降谷選擇的衣服雖然單薄,但耐磨性倒是不錯。
讓降谷先趴下,赤井將冰敷袋一片片敷在降谷的背脊上,冰涼的感覺使得降谷下意識縮了一下。
其實瘀青就算不處理,放著也會自己好。如果是赤井自己受傷,可能只會簡單處理一下擦傷,甚至完全置之不理;降谷其實也是如此,對他來說這些都只是小傷,根本沒有護理的必要,但偏偏赤井在場,還以近乎懇求的姿態把他帶來這裡。
因為只要對上降谷零,赤井秀一就會有不同的標準。
畢竟那是他珍惜至重的寶貝,從降谷零在赤井秀一面前還只是波本時,他在赤井的心裡就有著特別的地位。
也是因此赤井比降谷本人更加愛惜這副身體,哪怕只是快上十分鍾也好,他也想盡快舒緩降谷的發炎反應。
「忍一下,先敷個十分鐘,讓瘀血消掉。」赤井說,「我也先去洗個澡,等等出來再幫你換冰敷的位置。」
降谷將臉埋在手臂和床單中,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