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書海淘金
最近突然對行運(Transits)又產生了莫名興趣,也借此拜讀了新的一系列專著。儘管行運是常見的占星預測手段,但就我的經驗來說,坊間的各式論述與實際的個人經歷差異相當之大。借此機會,我想梳理一下思路,看看能否發現一些“金礦”。
沉浸書海的過程中,占星家 Robert Hand的著作讓我印象深刻。他介紹了一系列準則和技巧,然而在通過美國總統尼克森的案例預測水門事件的進程時,為了獲取比較精准的預測結果(發生時間),他在本來就讓初學者有些懵圈的行運宮位、相位詮釋基礎上,又運用了歲差、擇地占星學、容許度平均值等不同的技術或調整手段,於是整個詮釋過程變得異常繁冗;甚至,我個人感覺,有些刻意了。
刹那間,一種久違的感覺——對占星學的感覺,湧入我的腦海。
2 第一種亢奮
占星學的接觸過程總是伴隨著閃電式的亢奮。這種亢奮分為兩種。一種便是緣於發現了一種新的技術,這種技術讓本來模糊抽象的星盤變得清晰起來,似乎找到了將自己困擾已久的謎題的破解之道。
“啊!原來是這樣!”或者,“啊!不過如此!”
自己的信心隨之爆棚,似乎自己離那個牛逼、高高在上、頂著神秘光環的占星師又近了一步。
可是,這種亢奮非常虛弱,或者說很不抗打。因為,很快,你就發現,這個技法又不“靈”了。或許對張三、李四的星圖可以行得通,對王五就不行。畢竟,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接下來,你會發現漏洞越來越多。
於是,你翻開新的占星書籍,頂禮新的占星大師,尋找新的占星金鑰。終於,一番九牛二虎之力,閃電再次鳴響:“啊!我找到了!終於找到了!”
於是,之前發生過的再循環一次。
不,是兩次,三次……更多次。直到白髮愈發明顯,直到必須要配新的眼鏡。這時,終於被逼著開始從更高層面反思這些所謂的技法:
這些技法真的存在嗎?如果這種立刻看清盤主(甚至世界)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技法確實存在,而且普示天下,那麼老天爺到底有什麼用?人和神的區別在哪裡?
如果占星學確實是一門技術,那麼這門技術的功用,就在於把人生看得更清楚、更細緻、更確定嗎?還是,超越這一切界限,擁抱開放性和不確定性?
古往今來,厲害的預言家到底有幾個?他們自己的人生又如何?我能夠,或者我真的願意,成為他們那樣的人嗎?
那些我仰慕的掌握生命智慧的智者或者世俗層面的成功者,他們對於預測、對於生命的態度如何?我的思想境界跟他們有多靠近呢?
……
把這些問題翻來覆去掂量許久,我終於平和了許多。
我開始理解放棄非常微細又無所不在的掌控欲有多重要,我開始理解發自真心的謙卑,敢於說出“我不知道”多麼具有魅力。
我將之前垂涎日久的有關輪回、靈性、各類傳統或神秘學派的占星書單擱置一旁,一股勁反復拜讀Liz Greene、Howard Sasportas、Tracy Marks、Jan Spiller等現代占星家的作品。他們從來不把技術——尤其是深奧的、秘傳的技術——當作占星學的著力點,而只是將占星學作為揭示心理、心態、性格等的工具。他們嚴謹、質疑、溫和、幽默、自嘲,他們很可愛。
但最重要的是,他們非常真實。
因此,這種亢奮越來越少,後來基本沒有。而且我也越來越不去追求這種亢奮。或者說,這種亢奮,逐漸轉化為平靜。
3 我已經不一樣了!
而另一種亢奮,則是基於對占星學的更進一步瞭解,從而對自我有了新的發現。
“啊!原來我有這個優勢!我怎麼一直不知道!”或者,“啊!我怎麼是這個樣子?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自己,對待別人?那些我一直討厭的特質,為什麼我身上也有??”
伴隨著這種亢奮,自己的過去、現在、未來反復重現、交疊、轉化,自己的心久久地陷入其中。吃飯時、發呆時、聽音樂時、睡覺時。天人交戰,或喜或悲。但總歸是喜悅的。因為瞥見了改變自己的機會,重塑命運的機會。
隨著時間流逝,這種亢奮會慢慢褪散。但一旦心頭想起,依然會猛然一震:
“啊!幸虧我看到了!我已經不一樣了!”
伴隨著占星學的深入鑽研,這種亢奮越來越多,我總是歡迎它們,期待它們。它們對我的影響,首先體現在,相較以前,我更容易或更自然地做到,拿著感恩的心態看待過去,拿著達觀的心態看待未來,拿著好奇、珍惜的心態看待當下每一刻。
其次,我對自己的認知越來越開放。我不會拿固定的結論限制自己,我沒辦法瞭解我到底是誰,能夠成為誰。雖然大家說,星圖是自己的人生地圖。但我一向認為,星圖表面展現的是一系列島嶼和燈塔,但真正展現的,則是背後依託的生命之海。只要你願意,你可以挖掘無盡的海底寶藏。但是前提是:你要接受這片海洋的無盡無垠。
當你確信你是誰的時候,你以為你瞭解自己,但實際上你永遠不知道你是誰。要學會看到你不是你所認為的自己,並且用盡全力與這樣的想法做鬥爭——“你可以被命名和描述”。
——室利·尼薩迦達塔·馬哈拉吉
當我拿著這樣的態度認識自己,自然就會拿這樣的態度認識別人。
我不會在諮詢之前將客戶的星盤同自己比對——儘管這是許多占星家常用的諮詢舉措。據說這樣可以靈活調整自己的溝通風格,但我不想因此而對自己和客戶的互動產生任何先入為主的偏見。
我也不使用擇地占星學、擇時占星學,很少使用比較盤、組合盤等等,因為我不會把占星學當作幫助我或別人選擇——或者嚴肅地說,幫助分別的工具,這樣的工具早已氾濫成災——我會把它當作幫助我們回歸自我、調整自我,並安然面對當下、活在當下的工具。
基於上述原因,不難看出,當我讀到占星家 Robert Hand試圖利用所有的占星技法,預測出水門事件重要進程的關鍵時間節點的時候,我的感受有多複雜。Robert的專業度讓我歎為觀止,但坦率地說,在我看來,這種技術既無必要,也無可能。
4 枯骨死草
舉例來說,如果你現在在網路上搜索有關哈里斯+占星的新聞,依然可以發現很多半年前發表的從占星角度預測她與川普競選結果的文章,有一些可謂頗下了一番功夫,深辟入理,讀來有理有據,但,預測結果並不符合隨後的現實。
或許這些文章有許多已經被作者刪掉了吧。但我還是很尊重那些雖然沒有預測成功,但依然保留文章的占星師或占星作者們。
只是,這種針對事件的占星預測,無論成或不成,到底有何價值呢。哈里斯或者川普需要它們嗎?在21世紀的領袖如果倚仗星象作出重要決策,到底是開明還是無能呢?
即便崇尚占卜的幾千年前,即便以神算著稱的姜太公,根據史書記載卻做過這樣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周武王伐紂,卜筮之,逆,占曰:“大凶。”太公推蓍蹈龜而曰:“枯骨死草,何知而凶?”
——《論衡-卜筮》
大意就是:
周武王討伐紂王,筮算這件事,不吉利,占卜的人說:“大凶。”姜太公推開蓍草、踐踏龜甲後說:“枯骨死草,怎麼能知道就不吉利呢?”
這件事同時也記錄在《史記·齊太公世家》裡:“武王將伐紂,卜,龜兆不吉,風雨暴至。群公盡懼,唯太公彊之勸武王,武王於是遂行。”
寫到這裡想到剛剛發生的一個共時性的事件。昨晚剛剛看過多年前的一部電影《銅雀台》。這部電影拍得到底如何暫且不論,但有一個情節值得尋味。周潤發扮演的曹操表面上需要依賴星象師判斷風調雨順的走向:
星象師這樣回答:
可是曹操一反常態居然把他殺了:
曹操到底內心如何想暫且不論。但作為任何一個梟雄——尤其在崇尚天意的古代——能夠打破對天象、對他人的盲目依賴,或許這是一代梟雄的基本修養。雖然這部電影的劇情總體有些扯,但在這一橋段的設計上,我以為還是相當寫實的。
再回到預測哈里斯競選成敗的占星文章上。如果這種預測對哈里斯或川普無甚意義,那麼對普通老百姓起碼有些娛樂意義吧?然而,我可不認為有任何苦心鑽研的占星師,願意接受“占星術或者占星師只是用來服務吃瓜群眾的好奇心”這一結論。
更何況,不管這種預測到底服務於誰或者誰有需要,如果——而且這是可能性很高、誰也無法完全避免的事——最終預測錯了呢?
江湖中混過的人都知道,生活中有些錯犯了不要緊。可是有些錯,只要犯了一次,就一輩子翻不得身了呀。
5 因為,你已經轉化了啊!
記得我曾癡迷占星技法的那些年頭,曾經參加過一個古占培訓課程(至今我依然認為古占和現占要相互借鑒融合)。當我咬著牙學到了最後,發現還是有許多名人的命運無法解釋的時候,我拿著星盤一次又一次地“質問”老師。
那是一位我很敬重的老師,我一直認為能在虛幻迷離的占星界結識這樣一位樸實、低調的人物,是我的幸運。
每一次,他都會停頓幾秒,無可奈何似乎又意味深長地回答:
“因為,他(盤主)轉化了啊!”
這個答案當然讓我很不滿意。
後來又有一天,我氣急敗壞發消息給他:“老師,我越來越悲觀了。按照古占的理論,我的盤太差了啊!你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這、這、這都是凶兆啊!”我都要哭了。
老師畢竟是老師,立刻讓我把自己的星圖發給他,然後一通電話開導我。中間具體講了什麼我記不太清了,但讓我印象深刻、每每回憶起來如醍醐灌頂的是,談話的最後,他停頓幾秒,無可奈何似乎又意味深長地說:
“因為,你已經轉化了啊!”
在下一篇文章裡,我將分享如何作為普通的占星愛好者,將占星預測與自身成長有機融合的一些實務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