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第八章：好處
「其實也不要太過強調政務委員的問題。」老法官在一旁也不知道是休息得差不多了還是想通了，坐正起身子虛晃地輕敲了下法槌。「我認為我們要好好思考他們對我們新政權的好處，還是用更經濟學的術語來說，就是效益這兩個字。當然我本來也不是什麼經濟學科班出身的，腌就是個耕地的（濃厚的鄉下方言）也不是什麼大人物，如果我是新來的小伙子我一定會跟大家很畢恭畢敬地說這些都是師長的恩典是你們讓我有今天如此光榮的風景，但我也算是看過大場面的人，至少都在今天這裡了，那必然是個大場面。很抱歉我講了一個個人演出會被噓聲四起的蠢段子，但我認為有這個必要跟大家好好強調，效益這個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對於新政權，我們要的是工具，而不是典範還是形象的。
「這個世界上有著有用的壞人，還是沒用的好人。新政權最不需要就是偽善的人，那種處處迎合人然後非得把個人利益包裝成集體利益，最後達不成惱羞了再把幾個倒霉鬼抓去公審一番。」
「可是你說的就是政務委員會做的呢！」一個剛才不怎麼說話帶有斯文西裝的知識青年打斷了老法官的話。觀眾見狀也立刻報以熱烈的訕笑，哄堂大笑。就看老法官如何回應，那可是非常考驗一個人的急中生智，甚至是歷年的經驗，無論政治與否。看清楚了，老法官都強調不拘小節的重要，如今一個年輕不懂事的小孩子硬生生舉了很好的範例，在破壞殆盡的禮數中把老法官推上了風口浪尖，還讓人群有了豹子膽開始圍剿這個剛從政治鬥爭中醒來的倖存者。一齣政治批鬥就如此猝不及防揭開序幕了。
「是的，但效益很重要。」老法官展現了一定的政治歷練，等笑聲減弱後開始回擊，但這樣說是有些藐視新政權的理性溝通。「我不管這些人到底做了什麼，我們就單純討論效益。我希望至少新政權我們還是有個位置讓他們繼續生產貢獻，而不是因為群眾的憤怒一頭熱就斷送了這一切的可能。至少我們可以讓歷史不要說我們跟這個朝代一樣噁心下流，只懂得用情緒來左右政策。我們也不希望我們重蹈覆轍，可不要一開頭就這麼大聲，結果後面就沒聲沒息的，那就是給人笑話的。」
「那我認為應該強調政務委員給新生代的機會吧？讓他們知道伴君如伴虎的價值。」
「還是政務委員明白什麼叫做越挫越勇啊，為了讓這些人可以進步甚至犧牲他們的命都不眨眼的。」
「我認為啊政務委員的存在突顯其他人的正常，那就是最大的好處了。」
「如果你覺得什麼事都不做在一旁看戲對咱們國家有幫助，那你說對了。」
「各位你們都忘了政治鬥爭這樣的典範給了我們新政權多大的學習機會啊？」
「真的是很棒的學習機會呢，你瞧政務委員今天是因為不小心搞了點民怨還把國家給送了才這樣，如果學好了然後把老百姓也安撫好，那我們還擔心什麼？」
「對，我認為改良後的政務委員是很棒的國家機器。不然請他們好好書寫一下政治邏輯吧？我想大家都很需要。」
「一群多讀了點書就血氣方剛的小孩們。」老法官輕聲哼著說道：「少了這些陰陽怪氣，你們可以正常回答好讓書記官用更官方的語言書寫下來嗎？拜託了，看在這是個歷史大會的份上。」
「那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在右手旁最中間的一個氣勢磅礴的官帽子大聲回應，是一桌子官民同樂的酒席上喝了幾斤酒開始大聲評論國家動線還是政治觀點也不怕半夜被抓去審判的氣勢磅礴腔調。
老法官嘆了口氣，再次拿起手上的一份卷本，是一開始提到的那個卷本，是剛才的問答內容還有一些備注，是他剛才閒暇完成的。老法官也是念了幾年的書，對一些單詞還是有些熟悉。歪歪斜斜的字體跟他往年的插秧有著很大的出入，這片蒼白的農田就好像一群頑童隨手紮上的，來去得彆扭許多。墨水味熏得他有些睜不開眼，那字體好像煙霧中的山一般一下子近一下子遠。他迷失過了一陣子終於定神住氣四處張望，這才發現那樣清香如同剛泡好茶的香味一樣繚繞，那樣有些刺骨但還是叫人舒服的秋風使得老法官沈浸其中。他如同聽到了遠處老鄉的問候閒聊，那是他最喜歡的回家的感覺。可是等他心情好了一些，整個空間扭曲起來，老鄉化作黑煙四散，稻田乾涸列出一條大縫朝他襲來，很快就給他吞得連骨都吐不出來。他想尖叫但喉嚨被如同厚重的老痰一樣壓抑的沈悶給壓了下來。等他微微睜開自己那雙歲月碾壓裂痕四起的眼睛，才注意到有更多雙帶著不同目的的眼睛超他投影過來。
老法官瞟了一眼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書記官，上面的字不好辨識，只能依稀讀出「否認」「強調」「尊重流程」等官腔。看來書記官是有一定的政治經驗，可以好好消化他們那樣幼稚失理智如同酒醉的瘋言瘋語。老法官安心多了，也感覺心中穩重許多，肩膀輕鬆許多，雙手也有力氣許多。他再次坐起正身子，把雜亂的卷本再次整理好，重新加以畫記已經表示。同時也技術性給了在場的人一個思考還是消化的時間。是的從一開始降旗到此時此刻，都太匆促太混亂了。停下來，想一想，讓腦跟上時間的巨大齒輪，這樣新政權才能走得遠，走得遠比走得快重要多了。至少老法官是這樣自信地認為。
他用了一個年輕十幾年的臉龐看了大家一會兒，然後緩緩接著說：「這樣看來沒有太多的好處，頂多算是個教訓吧？我想對這個議題沒有太多琢磨的地方，同時我也對我太過偏執於找他人優點這樣極端行為跟大家說聲抱歉。然後，讓我們接著討論下一個主題吧。」
那一記法槌再次落下，這次嘹亮更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