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小報社的記者奉命去一個獨立教育學校進行採訪。時間是在降旗的前一年。這個獨立教育學校是一個跟當局教育體系不同的一個特殊學校,裡面的學生沒有考試資格,從哪裡來的也不清楚。這個學校的目的也不是真正要迎合一坨不怎麼討喜,替資本主義養肥豬仔的政治機構。它就是一個掛學校名稱的大型實驗室,裡面的學生是實驗對象教職是研究人員。這是一段不屬於任何報導的文句,可能是從採訪記者的腦海拼湊出來的,也可能是一股社會氣氛驅使的思考脈絡。它是不是存在著的很難說,以至於光討論它的存在就是一種存在,最低限度也只能這般解釋。可是這獨立教育學校是真實存在,在一切體系中格外刺眼。它沒有太過傳統的結構,它是一個巨大草皮外加零星存在的建築。真正讓眾人困惑的是這麼大一塊草皮是哪裡來的?這個地方在歷史學上也充滿爭議,是刑場還是戰場沒人說得清楚。不過講述一對是非對錯,存在就是存在。跟這個記者一樣他是怎麼來的也不怎麼重要。無論如何,這個站在草皮中央的他,一個人,一個記者。正緩慢行走著。不是他不趕時間,是門口警衛告訴他的,那草皮不能奔跑,要有秩序的行走,但不是就叫他行走,而是要有一個秩序。介於行走與奔跑之間但不是快走……講述一堆人類也變得更加渺小,他們傲慢地想用文字框架一個東西,但他們失敗了,而東西依舊存在。記者因為這個渺小而無力,他於是這樣緩慢行走。至少在草皮上幾處的學生沒空搭理他,兀自研究他們手上各種地方傳來的文稿還是圖畫。這次又老生常談一大段關於存在本身與存在外衣的辯論。記者的目標相比之下明確許多,那一身的外衣也是美麗動人鮮豔的。他今天要採訪這個獨立教育學校的校長,一個從政治單位轉下來的政府官員兼任教育學者兼任科技研究員兼任行動主義信徒兼任國家政策評論員。當然很多頭銜也是那個警衛說記者才知道的,因為這樣說明外加移動,記者才有些遲到。但仔細想了想,什麼時候去採訪其實根本沒人提過,頂多就一句話叫他去採訪。至於什麼時候?說到底也只是記者那為數不多的專業素養還有自我要求。他是給自己定了一個他覺得還不錯的時間,也沒跟這個政府官員提起。他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他不喜歡這麼做作一切都設定好的採訪。他希望可以看到最自然的政府官員。不過他相信這是一個有完善體系制度的教育機構,那些草皮上或躺或坐的學生們人群們可能不怎麼有秩序,但他都這樣被要求這麼秩序的走,那這個學校的領導,姑且這般簡稱,自然在他實實在在踏入校園的當下就接獲通知。再來這個記者走了也一大段時間,他就是那般自然的存在著。沒有人死死盯著他,沒有充斥大量形容他字詞的耳語,也沒有什麼警察還是軍人抑或是穿制服不知道什麼單位的人這樣過來找他麻煩。從什麼面向來說他就是對的,他在對的時間走入對的地點去找對的人,他可能沒有特別的規劃,有也只有一段不怎麼可靠的自我習慣還是儀式什麼的東西,但最後結果就是如此勝利果實的滋味,想到這裡這個記者走路也有些輕盈,這個世界變成他手指玩弄的一顆軟球,給他一種莫名的力量,讓他覺得自己壯碩起來,那般巨人的矗立著然後直破雲霄,一個高聳的身子讓整個校園縮小許多,變得好像一張沒人要的灰綠色糖果紙。
這時有人打斷他的得意,一轉眼巨人小得跟螞蟻一樣。「你是這裡的學生嗎?」
「我可以很正常的回答你我不是這裡的學生,我是一名記者,我是來採訪你們校長的。」
那個學生,手裏抱著兩本書。一本是脫皮許多的國外漫畫雜誌。上頭的人臉被搓起了毛。一本是燙金淡然許多的參考書,上面的字記者都懂,但組織起來他卻一無所知。
那個學生,穿著一身不怎麼合身的西裝外套襯衫長褲皮鞋,有讀書人的味道同時也有刻板印象窮學生的味道。他就那樣有些傾斜的站著用著沒睡好的眼神賴在記者身上,整個眼神是貼在上面的離不開,這讓記者有些厭惡。
那個學生聽完想了想後開始回應:「看來你是我的同學。」
「你要這麼想也可以,我是有做功課的。」
「你是說調查我們思想的功課嗎?那同時也是我們的功課。」
「對的,所以你要說我是你們的同學也可以。我這次來其實也是想看看你們學生到底學習的內容是什麼,除了思考自己這樣空泛的作業,你們到底還有什麼目標。既然你都在這裡了,就好好回答我的問題,我回去也好交代。」
「我很想給你一個計劃書什麼的但我們學校沒有所謂的計畫,老實說我在這裡也不是因為我想學習,我就是一個被賦予目的的人存在在這個我不怎麼知道是幹嘛的地方。你會問種豬在眷舍是帶有什麼目標生活嗎?就是那個樣子,我對這個環境排斥嗎?如果很難受了我當然會覺得排斥。但現在,其實沒有這麼不堪。」
那個學生拿了一只鐵菸開始吸起來,帶有不怎麼安份的咀嚼動作:「然後你說我們有功課這也是一個不實的指控甚至我說有功課也只是在迎合你的我們校長不是那個以學習來綁架學生的人應該是說你受的那個教育是錯的是錯的錯錯錯大錯特錯的我告訴你啊我們那個不是功課也不是作業甚至不是報告紀錄什麼的我們存在就是功課如果你硬要把我們套入那個我們不怎麼喜歡的迂腐教育制度你知道的我們不喜歡這樣拷問著我們就存在存在怎麼了為什麼要這樣逼我然後滿足你自以為是的優越感!」
那個學生大吼一聲就跑走,記者也不去湊熱鬧看他往哪裡去了做了什麼。他已經不存在於他的內心,他怎麼存在的其實他根本不在乎。
記者繼續走,走入那個最莊嚴的行政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