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前奏

    滴、滴、滴。

    潔白的房間此刻空無一人，淡淡的血腥味逸散在空氣中，黑色的桌面上一瓶瓶裝滿試劑和化學藥品的瓶子井然有序地擺放著，暗色的燈光下，投出透明扭曲的影子，仿若一個個猙獰的面孔在無聲的地嘶吼。

    角落巨大的透明生態箱內躺著年約十四五歲的女孩。她靜靜地沉睡在那裡，一條條細軟透明的針管插進慘白的手臂，她全身上下被貼滿監測身體狀態的感應器，傳到儀器那裡，發出規律的輕響。原本應該亮麗的墨色秀髮，此時平鋪在發光的台面上像是一灘暗沈的死水。

    雪白的連身裙是整個晦暗室內最明亮的顏色，衣角繡著073066。

    那是她的編號，負責實驗的女人以此為女孩的名字。此時那女人正來到實驗室門口，從一塵不染的潔白實驗袍口袋內掏取卡片感應。

   她將長過胸膛的秀髮盤到後腦杓，以鯊魚夾固定在那裡。她緩步走近，安靜的實驗室內發出清脆、響亮的硬底鞋聲。

    「六六？起來囉？」

    女孩緩緩睜眼，原來她並沒有昏迷，只是靜待著熟悉的聲音喚醒這一刻。

 「姨姨，我們可以跑掉了嗎？」

 「目前很安全，姨姨希望六六保持安靜，無論如何都不要發出聲音。」

    「嗯。」

    箱子被打開，女孩下意識坐直了身體。針管被輕輕抽出，一點鮮紅落在雪白的腕上。

    女人伸出手，看著女孩兒笨拙的翻出箱子，輕柔地牽住她。或許是那些針管藥劑的影響，六六忽然身體不聽使喚地頹下，所幸女人的手還沒鬆開，否則六六可能因此摔下地面。「六六還好吧。」

   「可以的，六六很厲害！」小女孩壓低聲音，把嘴湊到女人耳邊。

   女人點點頭，不動聲色地望向監控台，那裡的警報指示已經暫時失去控制。她緊拉著女孩急步奔出實驗室，穿過走道，熟稔地拉開一扇鐵門，從後面的逃生通道離開。

    通道裡紅色的燈光暈染在兩人身上，急迫的情緒催駛下那條走道的盡頭似乎沒完沒了。六六好奇地打量四周，她知道只要跟著前面的女人，馬上就能脫離這地方。她期待通往盡頭的那個世界。

   「姨。」

   「噓！」急步行走的女人回頭看了她一眼，她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太過冷漠，改口說道，「怎麼啦？」

   「我們要去的地方有很多人，姨姨，妳也會在那裡，對吧？」

   「姨……」女人猶豫半晌，「姨還有事情要忙，不過我保證會去找你的。」

   「會嗎？」

   「會的，到時候我還是會講故事給你聽，好嗎？六六。」

   「好！六六會乖，一定要……」

   「砰！」一聲槍響從身後傳來，女人迅速彎下腰，掏出槍，回了一槍。「六六，跑快點！」

   「姨姨！」

    女人不答，臉上勾出一抹冷冽的笑。效率真夠好的那些人。平時就沒見這麼好過！

    女人還來不急聽六六說完，一聲槍響從身後傳來。她轉身抱緊六六迅速彎下腰，掏出槍，回了幾發子彈。轟然槍響驚嚇了六六，可女人已經顧不了那麼多，將她推向通道的另一頭。

   「六六，快跑！」

    見六六哭奔著逃走，她終於可以好好應付後面跟上來的傢伙，可是心才剛落下，女孩的方向發出一陣尖叫。

   「姨——」

    一位前來的追逐者從轉角的逃生門奔出，手快地抓住六六的頭髮，扯得她又哭又叫。女人冷靜地臉上勾出一抹冷冽的微笑。

   槍聲一響，鮮血從追逐者的額頭炸開，六六驚嚇，然後狼狽地逃回女人身邊。

    越來越多追逐者追了上來，槍聲此起彼落。隨著她們拼命地奔跑，悶熱的空氣很快被從外面湧入的冰涼空氣取代。這條走道即將抵達盡頭，那扇門後就是兩人嚮往已久的天空。

   砰！

    六六身邊的女人頓時曲軟。她見到雪白的實驗袍染上一朵正在擴大的鮮紅。

 「姨姨！你沒事吧！」

   女人沒有時間顧及六六的感受，反手抬槍、發射，一氣呵成。

  「跑！別回頭！」

   「可是⋯⋯」

   「聽話！跑！」

    六六淚水瘋狂湧出，她已經嚇壞了。兩人在混亂的槍聲下撞向盡頭的那道鐵門。

   碰！

    門被撞開那刻，刺眼的白光頓時令兩人瞳孔收縮。外面的雪白已經覆蓋一切，唯留下幾株長青松柏。

    冰冷的氣息立刻竄入女孩腳下，一片銀白世界是她從未見過的。然而，熟悉的東西與人再度出現在六六面前。

   數隻槍口對準著她們。六六不由得抓住女人的衣襬。

    眼前的追逐者們中央的首領沉默地與女人對視，好一會才開口。「妳有必要為了這女孩背叛組織？她只是個尋求長生的實驗品。」

   女人低笑一聲，但腹部的灼熱再次撕裂她，幾滴鮮血流過指縫，落在潔白的雪地上。

   長生？真該死的長生。

   為了長生，你們幹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去你的長生！

 「背叛？是我嗎？過去那些日子被你們殘害的孩子，如今⋯⋯」女人蹲下，她以溫柔的眼神看向六六，雙唇微微張開細語，「去找顧然！」

     女人站起後將槍管抬起，對準首領。「該還債了。這筆債，會由那些孩子一一討回！」她趁機扯開六六的手，猛推女孩後背一把，令她滾下了山坡。

   「姨——」

    女孩撕心裂肺地喊叫，臉上的水珠不知道是融化的雪片又或是淚水。

     山坡上的情形早已看不見，女人的聲音早已隱沒在風嘯之下，突然，平靜的雪地開始狂風大作，暴雪隨之落下。女孩拭去臉上的淚珠。詭異的氣旋在身邊嗖嗖捲起，雪花圍繞著女孩打轉。

   她怔怔地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她的手掌上，溫順地輕蹭著。

   這時，山坡上那裡發出驚恐的叫聲。「靠！那什麼——」

   驚訝的喊聲混雜在風暴中。女孩一驚，深怕那些追逐者們，緊緊摀住耳朵跌跌撞撞地奔跑。一心只能希望趕快逃離這裡——那是她跟姨姨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