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案.連續殺官案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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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竇慶聽花盈緋、藤鬚老人對話,兩人對戰無關連續殺官案,乃江湖武林間的恩怨,亦未曾聽過什麼「秘老」、「滕山」,他支退郡府差役和蠡苑護衛後,竇慶才道:「殿下,明日想從何處先查起?」花盈緋說道:「本王要親自檢驗庫牧述等人的屍首。」竇慶答道:「荊州刺史庫牧述、江陵縣令蔡融,均已下葬,庫牧大人乃卑職長官,蔡融又是卑職屬下,其家眷們苦求,亡者為大、入土為安,卑職只說服江夏郡守田奭的夫人,晚幾日蓋棺安葬。」竇慶不稱「下官」,改稱「卑職」,已承認花盈緋確實為永樂王楊瑯。花盈緋點頭道:「綱常禮孝、分際義誠,田夫人願意晚幾日安葬田大人,識大體、明事理。」竇慶愧道:「卑職無能,案發至今仍抓不住兇手。」花盈緋勸慰道:「兇手機心狡詐、計策陰險,竇大人等光明磊落文士難捉其把柄。」竇慶嘆道:「唉,百姓們認為庫牧大人、蔡縣令、田郡守,定是褻瀆龍神娘娘,遭龍咬罪,故不願將三人屍首安置縣城內,卑職強硬不得,只好將田郡守的屍首置於城外義莊,正因如此,田夫人對卑職甚不諒解。」花盈緋說道:「咱們就前去義莊,請竇大人喚來當日檢驗屍首的仵作行人。」


      翌日,兩輛車馬行將半日,經一狹道,道上窄徑礫石滿佈、泥乾龜裂,顛得車馬起伏,煞晃人暈。車伕說道:「大人們,再過枯涸河堤,就入豐井村了。」過河堤時,花盈緋掀起車簾外望,河底水稀沙濁,三三兩兩百姓,跪地肘撐,直接汲飲髒水,花盈緋嘆道:「耳聞荊州遭蝗禍疫災,雖心焚尚能忍,如今親睹,誠心中萬千悲。」長孫鏑說道:「主子,貓叔和小兔哥、小狗哥,他三人醫術海內無雙,一天救箇千百把人也不成問題。」花盈緋淡笑道:「老貓聽你這般吹捧他,準樂得餵你一嘴貢蔘,保你長命百歲。」長孫鏑傻兮兮一笑,花盈緋再道:「村莊名『豐井』,想必水脈充沛、稼作繁盛,昔日富饒之地,今淪義莊暫居。」


      豐井村內外林總共有百口井,村外利用桔槔轆轤和龍骨水車等機械,引水灌溉,土沃則農盛;村內百步一井,砌磚修繕精美,水質甘甜。繁華雲煙。花盈緋等人如今只見井淖磚破。


      主幹道轉幾斜角,竇慶命停車。此義莊本為村中富人家宅,現殘垣斷瓦、鼠囓蠧蝕,有三人恭候門外,兩名中年男子即負責連續殺官案的仵作行人,另一名青年是義莊守門雜役,神情木然蒼白,不知是否與死屍久處,毫無活人生氣。花盈緋一行六人來到宅內後院,幾間簡陋小房門皆半掩,蠅蟲飛竄,腐爛惡臭漫天,竇慶、長孫鏑等人不禁皺眉,迅速掩鼻。那青年釋道:「房內放著村裡富裕人家的死屍,沒來得及下葬。」長孫鏑疑惑,問道:「怎富裕人家過世反而沒下葬,不合常理啊。」那青年冷冷說道:「貧窮人還講究喪禮麼?死了或丟枯井、或裹席,現下疫情嚴重,當然直接燒了,僅富裕人家暫放義莊。」長孫鏑語塞,一開口便問錯話。花盈緋見這些間小房,之前應為傭僕房,那青年卻再領眾人往傭僕房旁小巷進去,小巷幽暗陰森,人人均得側身前行。


      小巷盡頭各左右一扇柴扉,左邊打開是柴房,右邊打開則是向下通道,那青年指著通道,說道:「田奭大人的屍身就在下面地窖。」長孫鏑想彌補先前錯話,便道:「這義莊彎彎繞繞,你挺熟悉的。」那青年又冷冷說道:「這是我家,我怎地不熟悉。」眾人俱錯愕,誰也不曉得如何圓場,長孫鏑尷尬地直搔頭,花盈緋道:「下去吧。」那青年似對長孫鏑的話沒放心上,彷彿僵木,掏取襟口裡的火摺子點燃,將火焰移轉到擺放通道邊的三盞燭燈,自己端一盞,另兩盞交給長孫鏑和一名仵作。


      通道內瀰漫奇特的屍臭和酒氣,地窖顯然原為藏酒之用。一行人跟在那青年後頭,花盈緋忽道:「可惜了曇窨窖、蜜揉瓷,二臘八春酒。」那青年一愣,難得表露活人情緒,訝道:「你知道二臘八春酒?」長孫鏑憋忍許久、不敢言語,深怕又說錯話,直至此刻才問道:「主子,二臘八春酒我怎從未聽過。」豈知那青年搶話諷道:「孤陋寡聞。」長孫鏑心中有氣,竇慶輕拍長孫鏑手背,示意別計較。花盈緋說道:「二臘八春酒乃貢酒,尋常人家自是喝不得。礎料為稻、黍、稷、麥、菽五穀,加諸藿荅等豆類,臘月分二回下料,至次年春分前八蒸八釀,取酒封於『蜜揉瓷』,再藏於『曇窨窖』十年,酒酵大成。」竇慶和兩仵作聽得趣意,一仵作低聲說道:「大人,『蜜揉瓷』、『曇窨窖』名字倒是別緻。」花盈緋道:「加蜜揉練入瓷土內百回,成器細密,封酒則酒香不散,愈沉愈香;地窖藏酒,首重窖泥,僅揀曇花蕊瓣,一層白泥一層蕊瓣,交替鋪疊,稱之『花窨法』,泥鎖花香,以此造地窖,百年花香凝聚。花蜜同源,如此藏酒講究,不枉貢酒之實。」眾人讚妙,彼時且忘檢屍辛勞,頓入酒鄉情懷。


      曇窨窖裡無二臘八春酒,唯獨木桌上的田奭屍身一具。田奭被乾茅草、稻梗灰、石灰等包裹,花盈緋不禁打量那青年一眼,心道:「懂得利用曇窨窖、灰料存屍,這青年究竟何人。」花盈緋幼時滯留波斯國,自遠國來的黑髮藍眼商旅,曾敘述神秘之國的存屍大法,花盈緋聽得又怕又驚,又深覺神奇,灰料的質材和比例正是存屍關鍵。花盈緋命長孫鏑取出白棉手套替他戴好,又取小瓷瓶,倒六粒藥丸分予眾人,道:「將藥丸含於舌下,可消屍臭。」兩仵作聽藥丸可消屍臭,貪新鮮,連忙含下,未久,果真屍臭減緩。


      揮除田奭屍身上的灰料,花盈緋和長孫鏑甚驚,誠如什不缺描述,田奭的胸口、脖頸、後背有一巨齒痕,完整齊列、一咬致命,無多餘傷口。花盈緋問道:「齒痕繪下了?」仵作攤開紙樣,道:「稟大人,繪圖在此。」花盈緋接過紙樣,詳視多時,摺了幾摺紙,命長孫鏑將燭燈靠近,高舉摺紙研擬。


      收好紙樣,花盈緋說道:「竇大人,去田大人府邸。」竇慶、長孫鏑應諾。


      待回坐車馬前,那青年忽低聲問花盈緋道:「你是個什麼官?」花盈緋微笑,亦低聲道:「不是官,是永樂王楊瑯。」那青年頓了下,沒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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