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後,司機關上車門,開走前還向我揮揮手道別,我也揮手但「再見」說不出口。
伴隨陣陣強風的驟雨剛停不久,帶有柴油引擎廢氣的微塵被掃盡。
跟著我好多年從都市而來殘留在鼻子裡的屍體腐臭味好像也短暫被遮蔽,空氣無比清澈,遠山深黝輪廓銳利鮮明,很舒服。
儘管在行政區域的劃分上仍算是高雄市,但一下車就被冷冽又潮濕的濃厚空氣包圍,初春以來滲透在繁華城市間每個角落的暖意還沒能進入這偏遠山間聚落。
地勢低處零星分佈的微弱燈火都在閃爍著,雖然明知那是無關悲喜的折射所造成,是大自然淡漠的傑作,但看著的時候難免還是會想像,那虛幻寂寥的光景會不會跟站在山風中的我心靈有點相通之處?
其實沒有,不管是山、燈光或空氣,怎麼樣都不會跟人心有靈犀。
連深陷酒癮總是醉醺醺的人都知道。
區公所所在位置海拔高度約七百多米,如果按照學理上的計算,比起海平面大概會低個四到五度左右。
但實際進到山間才知道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地形、溪流、樹林、山嵐與吹個不停的微風這類因素造成的差異完全被我忽略,很快嘗到苦果,鼻涕開始流出來。
在微寒晚風中站了超過半小時後,約定好應該出現在區公所的人此刻還不見蹤影,對方的電話也全無回應。
這表示我得步行到投宿地點,距離約八公里,步行大概只要花兩個小時左右,理論上是這樣。
但我知道,面對那已經隱沒進黑暗中還看起來陡峭難行的曲折坡道,再加上揹著行李,這段路途恐怕也不會如預期順利,因為寒冷而開始顫抖的身體已經充份體驗到,那些數字代表的意義不像我想像的那麼簡單。
好處是走得夠累之後身體應該就不會再感覺山裡的夜晚太涼,但如果該出現在區公所接我上山的人有準時現身,坐在車裡欣賞一下山景或許會更舒適。
沿著黑暗的山道步行,看見第二塊寫著「瑪星哈蘭」的路牌,跟訂房時民宿主人在電話裡說的一樣,至少沒走錯路。
身體開始發熱時,我看見兩側草叢與林間有某種像木炭火花或是海浪飛沫般飄忽的光點出現。
不是一顆或兩顆,而是幾百顆、幾千顆不斷在夜幕下閃爍。
其實我已經遇上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