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

下雨了，是淚的小雨。

歌聲喚醒早已埋葬的記憶，又叫我失魂落魄的想起，

花落水流，多年過去，走在雨中沒能忘記。

愛過痛過哭過醉過，用一生的情鋪滿妳美滿遭遇，我寧願被代替。

愛情也是場遊戲，刻骨銘心的往往都是傷痕累累不可言說的秘密，

年華老去的不只自己，歲月滄桑不只情愛一曲。

結痂的烙痕觸摸便痛，腦海裡浮現的模樣，已然花樣容顏迷離，

此生之戀雖唯一，無憾於無言的結局。

30年前一場車禍斷了你的右手，連女朋友也跑了。

20年前你從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割掉整個胃。

如今你又割了脾臟、膽還附帶兩顆肝腫瘤。

你母親說，看到你出院回來嚇一大跳又心疼，原來你都沒對父母提及。

形銷骨立的你束著腰帶說坐著躺著連呼吸都痛，大夥兒圍著你，還能說些什麼呢？

兄弟，你能捱過去嗎？

既然又聚在一起了，酒總得要喝。

一行人沿著潮濕的路，田間的路，燈影恍惚的路，人車寥寥的路，回到小鎮街燈彩麗的

公路邊客棧，團圓一桌，小炒盆碟高粱紅露啤酒俱備，談農作談往事談兒女談兄弟….

---他說，那是惡性腫瘤。

知情者透露出，而剛才的你卻回說等化驗，哎，當時老父老母都在場呀！

籃球場大的餐廳只此一桌，正好高談闊論口沫橫飛各抒己見，都是半甲子以上的有緣

人，歲月長河仍載著同行，其間有人靠岸先走一步，有人道不同另行他途，

酒使人多言，使人多情，使人放開，使人天真，也教人胡思亂想。

既是同行，把握今宵有酒有話且飲下曾經共有的喜怒哀樂，且談談劫後餘生的茶米油鹽

而不再是風花雪月，對照昔年，更見灑脫之淡泊，一輩子的勞動換得小康溫飽亦足矣。

少憂少煩少掛慮，豈是功名富貴所能比擬，當年與你共患難共失意，爛醉豪飲於江湖，

把命當成多餘，把酒視為唯一，跌跌撞撞於坎坷，風雨飄搖於歧路，出生入死於醫院，

縱情聲色於悲滄，直到你遠離家鄉，我娶妻生子，從相依為命的難兄難弟遞變為偶而交

會的萍水相逢，但我倆仍掙扎浮沉於苦海無邊浪蕩，猶不知何時滅頂，猶不知回頭是

岸，只是故作灑脫強顏歡笑，將自己粉妝為一代風流，只是我的家累壓抑在苟延殘喘之

下，不復早年放浪形骸的置生死於度外，然而那卻是痛苦的深淵，而你仍是五湖四海的

廣交，豪情不減，雖沉潛於不得不的酬酢，但去年聚餐你說要開始「試車」看看，

酒再入喉如舊愛重歡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守貞多年一旦破戒，如水閘洩洪，

滾滾且滔滔不絕.........就連高粱也喝，飛蛾撲火的尋求宿世歸途，以死相殉也無怨無悔。

中場抽菸時間，在廳外閒望公路的空盪，對面的麥當勞全聯檳榔攤…在重劃區中像是拓荒

者於夜色裏獨樹一幟。

---依我看，如真是惡性，他恐時日無多了。

---該割的該挖的全身腹內器官剩沒幾個了，還能怎樣。

老大有些激憤的噴出菸影裊裊。

走吧！夜色，老闆也要休息了，付帳走人，明天大家都還要工作，

雖然明天也是有期限的。

20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