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沒有趕走她。
這個事實,對小響來說,意味著某種「允許」。
影沒有拒絕她的吻,沒有冷淡地劃清界線,甚至……在那之後,她隻字未提,像是刻意避開,又像是不願談論。這不像影。
小響一直以為,影是理智且清醒的。
她應該會嘲諷她,會用一貫的疏離語氣提醒她:「別貪心。」
可她沒有。
她只是收留了她,理所當然地,像過去一樣。
但小響知道,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滲入,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白麝香與煙草味,交錯出一種曖昧不明的靜謐。
這裡是法國,不是三宿。
這裡的影,不再是「桐生影」,而是重新塑造自己的影。
她仍然站在攝影圈,仍然與 Barnett 大師學習,仍然擁有她的資源與選擇——但她選擇低調,選擇隱藏,選擇暫時不回到掌聲與鎂光燈的世界。
可是在這個影的世界裡,她,小響,仍然存在。
這讓她無法忽視自己的影響力。
——她正在侵蝕影的生活,而影沒有阻止她。
白天的相處,帶著一種平靜卻異樣的氣氛。
「妳來法國以後,就一直住在這麼小的地方?」
小響望著簡約到不能再簡約的房間,不經意地問道。
「是啊。」影靠著窗邊,翻看著相機裡的照片,「租大一點也沒意思,反正也沒人來打擾。」
「沒人來打擾?」小響微微皺眉,「怎麼可能?妳週遭不總是有女人圍繞嗎?」
影挑了挑眉,輕笑了一聲:「在這裡,我只是個學生,是個學習攝影的人,她們怎麼會看上我?」
語氣很輕鬆,卻帶著刻意。
她並不是沒有魅力,她只是——選擇了遠離。
這半年的影,過著與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
沒有酒精,沒有喧囂,沒有那些女人們,甚至沒有她習慣的那些過去。
她在這裡,彷彿是另一個人。
小響望著她,忽然覺得有些陌生。
「……那妳,不寂寞嗎?」她輕聲問。
影轉過頭,琥珀色的瞳孔沉靜地看著她,像是透過她的眼睛,看進她的靈魂。
「寂寞?」她低喃了一句,然後點燃了一根煙,在煙霧瀰漫中緩緩開口:「比起寂寞,我更怕無趣。」
小響怔住。
這句話裡,藏著她聽不懂的東西。
影一直是個讓人難以捉摸的人。
她不會輕易表露情緒,她習慣隱藏自己的脆弱,她讓所有人覺得,她是無所謂的、灑脫的、不在意任何事的。
但這是真的嗎?
小響忽然發現,她並不了解影。
至少,影的世界裡,藏著許多她看不見的東西。
她無法直視影的沉默,於是低下頭,繼續收拾行李,試圖找點事情讓自己冷靜下來。
但下一秒,影卻走到她身後,伸手幫她拉好行李箱的拉鍊。
「妳這半年過得怎麼樣?」
「……還不錯。」小響壓下心跳,加快手上的動作,「爸媽對我很好,學校也沒什麼問題。」
「聽起來很幸福。」
影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但那笑意裡卻藏著些什麼,像是隱隱的探究,或是一種若有似無的疏離感。
小響抿唇,沒有回應。
影沒有再問,只是舉起相機,對準她。
「妳在拍什麼?」小響無奈地轉過頭。
「半年不見,妳變了。」
影低聲道,手指輕扣快門,定格了小響看向她的瞬間。
相機的顯示屏上,小響的輪廓被陽光勾勒得柔和,與記憶裡有些不同了。
影將相機放低,目光落在螢幕上的影像,指腹不自覺地摩挲著螢幕邊緣,然後視線緩緩地移向小響的耳垂。
她怔了一下。
……穿耳洞了?
語氣懶散,像是不經意的提問,卻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審視。
小響下意識地摸了摸耳垂,語氣輕快地笑了笑:「嗯,之前朋友拉著一起去穿的,覺得蠻有趣的。」
影沒回應,只是若有所思地掃了她一眼,調整焦距,再次按下快門。
熟悉,卻又陌生。
記憶裡的小鬼,總是帶著幾分少年的輕狂與未成熟的倔強,如今,卻開始有了一些變化。
她沒再多說什麼,只是看著小響,眉頭微微蹙了一瞬,隨即又笑了笑。
「……有趣?」她輕哼,「那妳怎麼沒戴耳環?」
小響聳聳肩,漫不經心地說:「懶得換,太麻煩了。」
影沒有再問,手指輕輕轉動相機,將剛剛的畫面存入記憶卡中。
但她的視線,卻在小響的耳垂上多停留了一瞬,像是在思索什麼,卻沒有說出口。
她再次按下快門。
「妳又在拍什麼?」小響皺眉。
影漫不經心地翻看著畫面,語氣淡淡:「記錄一下。」
她頓了頓,嘴角微微勾起,像是隨口一提:「等妳戴耳環再來對比看看。」
「不拍下來,會忘記的。」
「妳怕忘記?」
這問題一出口,空氣彷彿靜滯了一瞬間。
影愣了愣,然後笑了:「不,我是怕妳忘記。」
小響的心猛地一緊。
她下意識地想避開影的視線,卻被她一把困在桌前。
「小響,妳知道自己很貪心嗎?」影語氣戲謔,卻帶著一絲說不清的情緒。
小響抬頭,撞進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心跳開始失速。
「……妳又想說什麼?」她低聲問。
影輕輕勾了勾嘴角,語氣漫不經心:「你來這裡,是打算跟我一起住?」
她伸手扯了扯襯衫的袖口,動作隨意,像是根本沒把這件事當回事,但眼神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
「不然呢?」小響裝作鎮定,塔眼看她:「難道要讓我睡在外面?」
「這裡只有一張床。」影挑眉,「妳要跟我擠嗎?」
小響臉一紅,剛想反駁,影卻忽然伸出手,輕輕地撫上她的臉頰。
「……還是一樣,愛撒嬌。」
影語氣輕柔,指尖順著她的髮絲滑下,然後輕輕地點了點她的鼻尖,唇角微勾:「怎麼,Uncle不哄妳,妳就改來找我撒嬌了?」
小響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
她知道影在開玩笑,可那語氣裡,卻藏著懷念、戲謔,甚至……一絲寵溺。
她無法當作玩笑回應。
因為她知道,影並不是無動於衷的。
夜幕低垂,寂靜的房間裡只剩下時鐘滴答的聲音。
小響躺在影的床上,背對著她,卻毫無睡意。
她感受到影的氣息,感受到彼此之間微妙的距離。
身後的影沒有發出聲音,不知道是否睡了。
她該轉過去嗎?
她想靠近她。
這是壓抑已久的情緒,是潛伏在她心底的渴望。
小響緩緩轉過身,額頭輕輕抵在影的肩膀。
影的身體僵了一瞬。
「妳在做什麼?」影的聲音低啞。
小響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抓住她的衣袖,像是在尋找一種安定的力量。
影低頭看著那隻緊握自己袖口的手指,沉默了幾秒。
她的理智告訴她,該推開她。
可她沒有。
「……讓我靠一下。」小響低喃。
影歎了口氣,伸手拉高被子,將她攬入懷中。
「就破例一次。」她低聲道,像是在對小響說,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可是她知道,自己的理智,已經崩了一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