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攝影的歷史長河中，法國攝影大師亨利·卡蒂埃-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提出的「決定性瞬間」（The Decisive Moment）成為了一個經典概念。他曾說：「攝影就是在一個瞬間中，將生命的意義與形式的美感結合起來。」這個瞬間看似稍縱即逝，卻能凝結成永恆。然而，當我們按下快門，捕捉到那個完美的畫面時，這究竟是運氣的恩賜，還是實力的體現？我們來試著從「決定性瞬間」的廣義與狹義定義出發，聊聊這個題目。
一、廣義來看決定性瞬間
從廣義上看，「決定性瞬間」可以理解為任何具有高度情感、視覺或敘事衝擊力的時刻。它不限於特定的攝影風格或主題，而是普遍適用於各種藝術創作與事件發生的場景，它可能出現在街頭攝影、自然風光，甚至是靜物作品中。這種瞬間的特徵在於它能觸動觀者，讓人感受到時間被凝固的魔力，例如：戲劇表演中角色情緒的最高潮、音樂演出中樂手與觀眾達到情感共鳴的一剎那、生活中突如其來的溫暖互動、令觀察者為之感動的片刻。這些畫面未必需要精確的計劃，卻需要攝影師能夠敏銳地感知周圍的動態。
簡單說，決定性瞬間並不只能是一張照片或畫面，而是「在一個訊息完整度極高、衝擊力也最強烈的時間點」，所能呈現出來的意義與美感。這樣的片刻可能短暫到只有零點幾秒，或甚至更短，但卻能夠為觀眾或創作者帶來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
二、狹義上的決定性瞬間
狹義來說，「決定性瞬間」更接近布列松的原意：它是在一個精心構圖的框架內，當所有元素——光線、人物動作、背景細節——在某個瞬間完美對齊時所捕捉的畫面。這是一種幾何與時間的和諧，強調攝影師對構圖的掌控和對時機的精準把握。比如布列松的作品《跳水者》（Behind the Gare Saint-Lazare），一個人在水坑上方跳躍的身影與背景的倒影形成了絕妙的平衡，這一刻既偶然又必然。
https://www.lamodern.com/auctions/2013/05/modern-art-design/62
三、運氣的成分
不可否認，運氣在決定性瞬間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無論是街頭攝影師或是風景攝影師，他們都可能在某個無法預測的時刻遇到奇蹟。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吹動樹葉，恰好為畫面增添動感；或者一場意外的光影變化，讓平凡的場景變得如夢似幻。這些無法完全掌控的外部因素，往往是攝影中最令人驚嘆的部分。更何況，如果當下沒有在場或沒有隨身攜帶相機，再幸運的「事件」也無法被記錄；這當然具有一定的運氣成分。
對於新手攝影師來說，運氣可能是他們捕捉到出色作品的主要動力。他們可能沒有深厚的技術基礎，但憑藉直覺和機遇，仍然能記錄下令人難忘的瞬間。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有些「偶然之作」能在攝影比賽中脫穎而出——它們抓住了廣義上的決定性瞬間，讓人感受到生命的偶然之美。
四、實力的支撐
然而，若將決定性瞬間局限於狹義的定義，實力便顯得不可或缺。布列松本人並非僅僅依靠運氣，他對相機的熟練操作、對構圖的深刻理解，以及對人類行為的敏銳觀察，都是他成功的基石。要在瞬間做出決定，何時按下快門、何時等待，這都需要長期的經驗積累，以及對攝影語言的掌握。
實力不僅體現在技術層面，還包括準備和耐心。一位專業攝影師可能花費數小時，甚至數天，等待光線、氣候或主體的最佳狀態。他們懂得如何預判事件的發展，如何在混亂中找到秩序，這種能力得以有一定程度的機會，能將運氣的偶然轉化為可控的必然。例如，戰地攝影師羅伯特·卡帕（Robert Capa）在諾曼第登陸時拍攝的模糊卻震撼的照片，表面上是戰場混亂中的「運氣之作」，但背後是他對時機和構圖的深刻直覺。
https://www.magnumphotos.com/newsroom/conflict/robert-capa-d-day-omaha-beach/
五、當運氣遇見實力
事實上，運氣與實力並非對立的兩極，而是相互交織的共生關係。運氣為攝影師提供機會，它決定了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會出現奇妙而瞬逝的場景；而實力則決定攝影師能否抓住這個機會。廣義的決定性瞬間或許更依賴運氣，因為它包容了更多的隨機性；而狹義的決定性瞬間則是實力的試金石，因為它要求攝影師在有限的時間內，展現對攝影更全面的掌控能力。
一位優秀的攝影師就像一位經驗豐富的漁夫：他們知道在哪裡撒網（準備與技術），卻也明白風向與潮汐的變化無法完全預測（運氣），但當運氣降臨時，實力總讓他們能穩穩地拉起漁網，而不是讓機會從指縫中溜走。
六、我是這樣想的
「攝影中的決定性瞬間到底是運氣還是實力？」
這個問題或許沒有絕對的答案。從廣義的角度看，它可能是上天的恩賜，讓每個人都能有機會在某個瞬間成為最佳的記錄者；而從狹義的角度看，它是實力的結晶，只有那些準備充分、經驗與技術老道的人才能屢屢觸及這樣的境界。
狹義的決定性瞬間強調「主動捕捉」的積極意義，但唯有在廣義的思維裡，明白「瞬間」其實是蘊含了所有元素的完美匯聚，拍攝者才能將不可預測的意外或驚喜，昇華成為一張經得起時間考驗的經典作品。
無論如何，決定性瞬間的美妙之處正在於它的雙重性：它既是偶然的奇蹟，也是人為的傑作，當我們按下快門時，或許應該感謝上天的眷顧，同時也珍惜著憑藉自身實力所帶來的底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