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城市的燈火在玻璃窗上映照出迷離的光影。這間書店咖啡廳隱藏在鬧市的一隅,柔和的燈光映照著木質書架,空氣中瀰漫著咖啡與紙張交織的氣息。
葉清清靜靜地坐在窗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咖啡杯壁,視線落在杯中的琥珀色液體上,卻始終沒有真正聚焦。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來了。
她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普通的見面,一次簡單的道別。可她的心跳,卻比想像中來得紊亂。
風鈴輕響,店門被推開。
她沒有抬頭,卻感覺到那道熟悉的氣息滲入空氣,讓她的呼吸在瞬間凝滯。
他來了。
歐陽浩宇。
她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抬起頭,目光與門口的男人對上。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身形筆挺,剪裁合身的深色風衣映襯著他高大挺拔的身姿,燈光勾勒出他五官深邃的輪廓,眉宇間的冷峻與沉穩,仍與記憶中無異。
她以為時光會讓一切變淡,可是當她真正看到他的那一刻,心底深處那塵封的記憶卻開始鬆動,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他沒有馬上走過來,而是站在原地,看著她。目光裡有著克制,也有著深埋的思念。
終於,他邁步走向她,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她的心上。
「清清。」他的聲音低沉,如同歲月沉澱過的醇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好久不見。」
葉清清的手指微微收緊,掌心泛起細微的涼意。
「你……怎麼回來的?」她的聲音很平靜,甚至有些刻意的冷淡。
「如果我說……是為了你呢?」
她的心猛地一緊,指尖攥緊了杯柄。
「浩宇……」她低聲喚著這個名字,卻發現自己的喉嚨發乾,話語難以為繼,「你知道的,我已經……」
「已經怎麼樣?」浩宇靜靜地凝視著她,目光深邃得讓人無法躲避,「已經放下了過去?還是,已經習慣了一個沒有我的世界?」
她怔住了。
是啊,過去的數年,她用盡了所有力氣讓自己適應一個沒有他的世界。她告訴自己,他選擇了離開,選擇了不再出現在她的生命裡,而她也應該學會遺忘。
可是當他再次站在她面前,她才發現,自己並沒有真正放下。
她別開視線,強迫自己冷靜:「你不該回來的。」
浩宇的神情沒有變化,只是緩緩地坐下,將手掌輕輕放在桌上,指尖微微蜷縮,幾乎要觸碰到她的手背,卻又在最後一刻停住。
「那妳為什麼來了?」
他問得平靜,卻讓她無法回答。
她知道,他的問題直指她的內心,她無法逃避。
她以為自己已經走出了過去,已經可以重新開始,可是此刻,她才明白——她一直活在他曾經留下的影子裡,從未真正離開過。
他真的回來了。
而她,真的準備好面對他了嗎?
夜色漸深,咖啡廳的顧客陸續散去,留下低語的音樂和昏黃的燈光。葉清清的指尖仍然輕輕摩挲著杯壁,眼神落在桌面,卻沒有真正聚焦。
歐陽浩宇沒有催促她,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彷彿能穿透她所有的掙扎與猶豫。
過了許久,清清終於開口:「你……是怎麼回來的?」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詢問一個遙不可及的故事,而不是一個真實發生在她眼前的事實。
浩宇的目光微微一動,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妳真的想知道?」
清清抿了抿唇,點了點頭。
「我一直以為,這個世界對我而言是完全陌生的。」浩宇緩緩說道,語氣帶著一絲沉思,「但當我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在這個時代時,我的第一個念頭是——妳是不是也在這裡?」
清清的心微微一震,指尖下意識收緊。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也在這個世界?」她問。
浩宇輕輕點頭,眼底閃過一抹晦暗不明的光:「我找到妳的時間,遠比妳想像的還要早。」
清清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以為他是剛回來不久,才重新出現在她的生活裡,可現在聽起來——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存在。
「為什麼不來找我?」她低聲問道。
浩宇微微一頓,指尖輕敲著桌面,像是在思索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良久,他才開口:「因為我看到妳身邊已經有人陪著了。」
清清的眼睫顫了一下。
她知道,他指的是誰。
「趙懿。」她輕輕說出這個名字。
浩宇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眼神深邃,像是在等待她的反應。
清清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的情緒保持平靜:「所以,你一直都知道?」
「是。」浩宇回答得很乾脆,沒有任何猶豫,「我知道他是誰,我也知道……他愛妳。」
清清心底湧上一股說不清的情緒,像是某種難以言喻的酸楚與感激交錯在一起。
「那時候的我,確實沒辦法再去找妳。」浩宇的語氣低沉,「我已經錯過了一次,若妳真的能幸福……我寧願不要打擾妳。」
清清微微睜大雙眼,內心的某個角落,彷彿被輕輕觸動。
「可是……他還是離開了。」她低語道。
浩宇看著她,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所以我回來了。」他說。
清清的心猛地一緊。
他這句話說得很平靜,卻像是一把鋒利的刀,輕輕割開了她壓抑已久的情緒。她以為自己已經走出了過去,可是當浩宇出現在她面前,當他用這樣的語氣說出「所以我回來了」時,她才發現,她從未真正釋懷。
「……你以為你能彌補什麼嗎?」她突然問道,語氣裡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顫抖。
浩宇沉默了一下,然後輕輕一笑,眼底閃過一抹淡淡的無奈:「妳覺得,我還能彌補什麼?」
清清沒有說話
葉清清以為,經歷了這麼多,她已經學會如何面對過去,也學會如何向前走。
可是當歐陽浩宇真正回來,當他以現代人的身份出現在她的世界裡,她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準備好。
她不敢見他。
不想見他。
她告訴自己,過去已經過去,現在的生活才是她真正應該珍惜的。
所以,在那次咖啡館的重逢後,她刻意讓自己變得很忙。
清清最近的工作排得滿滿的,她甚至主動接下了兩個新的財務專案,每天幾乎都是加班到深夜才回家。她讓自己無暇思考,無暇去想那個曾經讓她心痛又心動的人。
「妳最近好像特別忙?」林昭在電話裡淡淡地問道,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公司的案子比較多,最近剛接手幾個新客戶。」清清回答得毫不遲疑。
「嗯?」林昭似笑非笑,「只是這樣?」
清清握著手機的手微微一頓,眼神閃躲了一下。
「不然呢?」她反問,語氣平淡得讓人挑不出破綻。
「不然就是,某個人讓妳不敢面對吧?」
林昭的話語如同一記重錘,直直地敲在她的心上。
她沉默了幾秒,然後乾脆地掛斷了電話。
可她知道,她的「刻意忙碌」並沒有真正阻擋浩宇的腳步。
浩宇不像趙懿,他不會用誇張的方式出現在她的生活裡,不會像影視劇裡的浪漫男主角那樣直接在公司樓下等她,也不會大張旗鼓地邀請她吃飯。
他只是靜靜地存在。
偶爾,她會在公司的大廳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可當她轉過頭,他已經走遠了。偶爾,她會在書店的某個角落瞥見一個高大的背影,當她仔細去看,卻發現他已經消失在人群裡。
她假裝看不見,假裝自己根本不在意。
然而,當手機螢幕亮起,跳出那個熟悉的名字時,她的手指還是忍不住顫了一下。
「今晚有空嗎?」
她盯著那條訊息,久久沒有回覆。
五分鐘後,訊息又來了。
「只是想和妳聊聊,不勉強。」
清清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知道,她應該回應,應該至少說一句「我很忙」,或者「改天再說」。但她沒有,她選擇既不回應,也不刪除,只是假裝沒看見。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整整一個星期。
她讓自己忙碌,讓自己沉浸在財務報表與數字裡,讓自己習慣性忽略那個她不願去觸碰的名字。
直到週六的晚上,趙如焉突然約她出來吃飯。
清清以為這只是普通的聚會,直到她走進餐廳,看見坐在包廂裡的男人時,步伐猛地一滯。
歐陽浩宇。
他靜靜地坐在桌邊,燈光映照在他深邃的眉眼之間,黑色襯衫襯得他整個人更加沉穩冷峻。他的視線在她踏入包廂的瞬間便落在她身上,沒有太多情緒,卻帶著某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壓迫感。
清清的心跳亂了半拍。
「呃……」她回頭看向趙如焉,語氣僵硬,「妳……沒說他也會來。」
「沒錯,我沒說。」趙如焉優雅地挑眉,嘴角帶著一絲促狹的笑,「但現在妳已經來了,總不能掉頭就走吧?」
清清吸了一口氣,緩緩坐下,強迫自己表現得自然。
她很快地點了一道菜,然後刻意低頭看手機,不與浩宇對視,表現得好像他根本不存在。
可是當一道熱湯放到她面前時,她的身體還是微微僵住了。
「妳胃不好,這個比較適合妳。」
浩宇的聲音低沉溫和,沒有刻意表現出任何親近的語氣,卻讓她的心防在瞬間裂出了一條縫隙。
她沒有說話,抬手推開那碗湯:「不用了,謝謝。」
浩宇的視線沒有移開,依舊平靜:「妳最近瘦了。」
她的手微微一緊,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選擇不回應。
她想假裝這一切都無所謂,可是她做不到。
她以為自己可以輕鬆地避開他,假裝這個人已經與她的生活無關,可是當他真正出現在面前時,她才發現,她所有的防備,都只是自欺欺人。
「清清。」浩宇輕聲喚她的名字,語氣不像責備,更像是一種無奈的低歎,「妳打算這樣逃避我多久?」
清清的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逃避多久?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再這樣下去,遲早會被他看穿。
,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咖啡杯。
她不知道。
或者說,她不敢去想。
他真的回來了。
可她真的,準備好接受他的回歸了嗎?
葉清清再次夢見了那個遙遠的時代。
她站在一片滿是秋葉的庭院中,天空染上一抹淡金,微風吹過,落葉輕輕旋轉,映照著夕陽的餘暉。她的手中還殘留著剛剛整理過帳冊的筆墨痕跡,而不遠處的身影,則一身玄色鎧甲,靜靜地望著她。
她還記得,那一天的風微涼,陽光卻很暖。
「靖王殿下,」她微微一笑,將整理好的帳冊遞給他,「軍需已核對完畢,您過目。」
浩宇接過帳冊,卻沒有馬上翻閱,而是垂眸看著她染上墨色的指尖,眉宇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妳最近休息得不好?」
她愣了一下,隨即玩笑道:「殿下,您是如何看出來的?」
「妳眼下有青色的痕跡,說明這幾天睡得很少。」他語氣淡淡的,卻透著一種近乎本能的關心,「軍營的事情可以交給其他人處理,妳不必太過勞累。」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笑意不變:「浩宇,你若擔心這些,不如先擔心一下自己。比起我,你這幾天才是真正沒有好好休息的人吧?幫你分擔一些我比較安心。」
浩宇微微一頓,沒有回應,只是看著她的眼神越發深沉。
「葉清清。」他突然低聲喚她的名字。
她一怔,抬頭對上他的目光,那一瞬間,心跳仿佛錯亂了一拍。
「怎麼了?」她問。
他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指腹輕輕劃過她額前的一縷髮絲,將它別到她的耳後,動作輕柔得讓人幾乎以為這只是錯覺。
「……妳若真的累了,就休息一會兒吧。」他說,聲音輕得像是一場夢。
而夢境,便在這一刻破碎——
現實,深夜的房間。
葉清清猛地睜開眼,胸口劇烈起伏,額上沁出細細的汗珠。
她坐起身,手下意識地按住心口,仿佛還能感覺到剛剛夢境裡那微涼的指腹劃過額前髮絲的觸感。
窗外,城市的燈火仍舊璀璨,馬路上偶爾傳來汽車駛過的聲音,一切都是現代的景象,沒有秋葉、沒有軍帳、沒有玄色鎧甲的男人。
可她的心,卻亂得不像話。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夢見過去。
自從那天見到浩宇之後,這樣的夢境變得越來越頻繁,幾乎每晚都會出現。他們相識的第一天、他帶她離開林府、他教她下棋的時光、甚至是她在戰亂中受傷時,她幫他療傷……
這些曾經塵封在記憶深處的畫面,正一點一點地被揭開,迫使她去面對。
她不願承認,可事實是,她的理智告訴自己要遠離浩宇,但她的心,卻早已開始動搖。
清晨,辦公室內。
葉清清揉了揉眉心,試圖驅散腦海中殘留的夢境,將注意力重新放回電腦上的財務報表。
她不該再想那些過去的事了。
現在的她,只是一個普通的精算師,生活在現代的社會裡,沒有什麼靖王,也沒有什麼身分懸殊的束縛。
然而,就在她努力說服自己時,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響。
「葉經理,這是今天的會議資料。」助理將文件遞給她,語氣中帶著一絲好奇,「對了,剛剛樓下大廳有人找妳,說是……一位姓歐陽的先生。」
姓歐陽。
她的指尖一頓,翻閱文件的動作微微停滯。
「我跟他說妳正在忙,他說沒關係,會在樓下等妳。」助理繼續說道,「葉經理,您要現在下去嗎?」
清清沒有回答,只是垂下眼睫,看著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數字,內心如同被什麼東西狠狠撞擊了一下。
他來了。
這一瞬間,她突然無比清楚地意識到——無論她怎麼逃避,怎麼試圖壓抑自己的記憶,現實與過去,終究還是會交織在一起。
歐陽浩宇,從來都不會允許她逃離太久。
林昭站在書架前,翻閱著一本舊書,餘光時不時落在她身上。
「妳最近有些奇怪。」他突然開口,語氣平靜,卻透著一絲不容置疑的肯定。清清不時會被邀請到林昭家作客,講白點就是林昭擔心她一個人,在眾所囑托下不得不臨危授命。
清清回過神來,眉心微蹙:「哪裡奇怪了?」
「妳變得很忙。」林昭隨手翻過一頁,語氣帶著一絲漫不經心,「以前忙是因為真的有事,現在……則像是在刻意找事情做。」
清清的手指頓了一下,隨即低頭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說:「只是工作比較多而已。」
「是嗎?」林昭合上書,微微一笑,「那妳怎麼解釋,最近妳跟我說話總是在發呆?好似穿透我的雙眼看到些什麼。」
「……」清清沒有回答。
她知道,林昭向來敏銳,他看人的眼光精準得可怕,沒有什麼能逃過他的觀察。
林昭走到她對面坐下,雙手交疊放在桌上,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絲探究:「讓我猜猜……最近的夢,是不是變多了?」
清清的手指微微收緊。
他看到了。
她的異樣,她的掙扎,她的猶豫,林昭全都看在眼裡。
「清清,」他的語氣多了一絲認真,「如果妳真的放下了,為什麼還這麼在意?」
清清的心猛地一顫,指尖微微發涼。
「……我沒有在意。」她的聲音有些僵硬,像是在說服自己。
林昭輕輕歎了一口氣,語氣不再是探究,而是像朋友般的溫和:「如果妳真的沒有在意,那妳為什麼要逃?」
清清低下頭,不語。
「我不會逼妳承認什麼,但妳得問問自己,妳害怕的是什麼?」林昭微微側首,目光深邃,「是害怕他回來,還是害怕自己對趙懿的思念還沒有真正放下?還是覺得對趙懿有所虧欠?」
清清的喉嚨微微發緊,內心像是被人狠狠戳中了要害。
她不想回答,因為她知道,一旦回答,就意味著她承認自己根本沒有真的釋懷。
但林昭沒有逼她,只是輕聲說了一句:「有些事,逃避不了太久的。有些人,一輩子也忽略不了。」
夜色如墨,城市的霓虹燈光倒映在玻璃杯裡,氤氳成一片流動的色彩。
葉清清端起酒杯,淺淺地抿了一口紅酒,視線落在遠方閃爍的燈火,內心卻異常平靜。
對面的趙如焉則慵懶地靠在高腳椅上,修長的指尖把玩著杯壁,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妳終於肯出來見我了。」她語氣輕快,卻藏不住其中的探究與戲謔。
清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妳又不是浩宇,我沒必要躲妳。」
「雖說如此,但看到我會想到我弟。」趙如焉輕輕一笑,紅唇輕抿了一口酒,換了個話題:「清清,這些年……妳過得還好嗎?」
清清微微一頓,然後緩緩放下酒杯,苦笑道:「還算好,除了思念以外。」
趙如焉盯著她,像是在評估她的答案是真是假。片刻後,她忽然歎了一口氣:「妳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妳。」
清清挑眉:「羨慕我?」
趙如焉轉過頭,看向城市夜景,眼底閃過一絲說不清的情緒:「因為妳曾經擁有過趙懿。」
空氣在瞬間安靜了一秒。
清清的指尖微微收緊,卻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趙懿啊……」趙如焉輕笑,語氣帶著一絲懷念,「那個男人看似玩世不恭,卻比誰都專情。他對妳,是真的傾盡所有。妳知道嗎?在他最後的那一年,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看著妳的照片,然後輕聲自言自語。」
清清的心像是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酸澀:「……他說了什麼?」
趙如焉低低地笑了一聲,語氣卻帶著淡淡的傷感:「他說——如果還有來生,他希望能先遇見妳。」
葉清清的心狠狠一顫,指尖顫抖著握緊了酒杯。「他好像一直很執著這件事,但其實即便如此,那段日子的我,心裡早已只有他一人。」
她花了一年的時間去走出趙懿的離去,可是在這一刻,回憶還是無情地洶湧而來,讓她的喉嚨微微發緊。
「趙懿是真的幸福的。」趙如焉繼續說道,語氣溫和,「因為他愛妳的時候,妳也願意回應他。他的一生雖然不長,卻擁有過最真摯的愛情。」
清清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將眼底的酸澀壓回去。
但趙如焉的話語,卻在下一刻驀然一轉——
「而我,卻沒那麼幸運。」
清清抬起頭,看向她:「妳的意思是?」
趙如焉微微一笑,語氣輕描淡寫,卻讓人聽得出那份刻意壓抑的情緒:「我曾經和歐陽浩宇交往過。」
清清怔住,握著酒杯的手瞬間僵住。
「驚訝嗎?」趙如焉低笑了一聲,目光坦然地迎向她的視線,「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會那麼傻,會想去試著讓一個心裡住著別人的男人愛上我。或許是因為身在古代的我,不甘心從未為自己爭取過。又或許是在趙懿身上看到了努力爭取而來的幸福。」
「妳……」清清的聲音有些乾澀,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趙如焉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繼續道:「我和他在一起時,他對我很好,甚至可以說無可挑剔。他細心、穩重,永遠讓人覺得安心。我原本以為,他或許是認真的。」
她頓了頓,然後輕輕地笑了:「但後來,我才發現,很多時候,他並不是把我當成趙如焉,而只是想透過我來填補某種空缺。」
清清微微睜大眼睛,心口悶悶的,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
「妳知道嗎?」趙如焉的語氣變得有些飄渺,眼神望向遠方,「夜裡,他常常一個人坐在窗邊,望著遠方,一句話也不說。我問他在想什麼,他總是說——沒什麼。」
她轉過頭,看向清清,語氣淡淡的:「但我知道,他在想妳。」
清清的呼吸微微一滯。
「那時候,我真的很不甘心。」趙如焉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也想過,或許再給彼此多一點時間,他會慢慢愛上我……可結果呢?」
她停頓了一下,語氣低落:「結果是,不管我做什麼,他的心始終沒有動過。」
清清的手指顫抖了一下,眼底的情緒變得複雜。
趙如焉歎了一口氣,語氣終於帶上了幾分輕快:「所以,後來我選擇了分手。」
「妳知道嗎?我問他——如果沒有清清,妳會願意試著愛上我嗎?」
「他怎麼說?」清清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他沉默了很久,最後告訴我——如果沒有妳,這個世界對他來說,也沒有太大意義。」
清清怔住,內心像是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所以,我笑著祝福他,然後離開了。」趙如焉端起酒杯,輕輕地晃動著杯中的紅酒,語氣淡然,「因為我知道,無論我做什麼,我永遠都無法取代妳。」
空氣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清清才輕聲開口,聲音微微顫抖:「如焉,妳……恨我嗎?」
趙如焉怔了怔,隨即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怎麼會?感情這種事,本來就沒有所謂的公平可言。」
她轉過頭,望向夜空,輕輕地說:「只是現在,該妳去面對妳真正的心意了。」
清清的眼神晦暗不明,心底的某個角落,似乎正一點點地崩塌。
清清發現,最近無論她去哪裡,都能遇見歐陽浩宇。
不是刻意的約見,也不是刻意的安排,而是那種巧合到讓人無法忽視的「偶遇」。
—— 在公司大樓的大廳,她加班到深夜,步履疲憊地走向門口,卻在旋轉門外的街燈下,看見熟悉的身影。他站在那裡,低頭滑著手機,像是等待什麼人。
她沒有走過去,假裝沒看到,快步轉身朝另一個方向離開。但當她經過時,他卻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淡淡地說了一句:「加班這麼晚,胃還撐得住嗎?」
她的腳步微微一頓,卻沒有回應,繼續離開。
—— 在書店裡,她翻閱著一本關於財務管理的書,卻聽見某個低沉熟悉的嗓音:「這本不錯,但妳應該會更喜歡那邊第三排的那本。」
她轉頭,果然看到浩宇站在書架旁,手上拿著一本厚厚的書。
她沒有回應,迅速合上書,轉身離開,卻在走到門口時聽見他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清清,我真的有這麼讓妳避之不及嗎?」
她咬緊下唇,頭也不回地走出門。
—— 在她習慣去的餐館,她點了最常吃的那道清燉雞湯麵,結果當熱騰騰的麵端上來時,她聽見鄰桌的男人低聲對服務員說:「跟她一樣的。」
她猛地抬頭,對上浩宇淡然的目光。
「這家店的麵,果然還是老樣子。」他若無其事地說,像是與她偶然遇見的普通熟人。
她深吸一口氣,起身打算離開,卻在轉身時聽見他淡淡地說:「妳最近瘦了,這碗就當是補一補,別再推開了。」
她腳步一頓,指尖微微收緊,最後還是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餐館。
她不想承認,但她無法忽視他。
他的存在,成了一種微妙的「日常」。
她開始發現一些小細節。
—— 她加班到深夜,辦公桌上多了一杯還冒著熱氣的咖啡,杯蓋上沒有寫名字,但她知道那是他點的。
—— 她去書店時,發現自己最喜歡的那本書竟然被人提前買下,幾天後卻悄悄地出現在她的辦公桌上,沒有署名,但她知道是他放的。
—— 她在餐館點餐時,老闆突然問她:「最近那位先生怎麼沒來?」
「……什麼先生?」她皺眉。
「就前陣子每次都點跟妳一樣的那位啊。」老闆笑笑地說,「他每次都不說話,只是靜靜坐在不遠的地方,點跟妳一樣的餐。」
清清的心微微顫了一下,卻沒有再多問。
浩宇什麼都沒有逼迫她,沒有再像以前那樣試圖闖入她的生活,沒有要求她面對什麼,只是用這樣細微的行動,靜靜地守在她身邊,讓她知道——
他一直都在。
那天,清清剛結束一場長達六小時的會議,精神緊繃得快要崩潰。
她的胃早已經隱隱作痛,卻沒有時間吃飯,一杯黑咖啡撐了一整天,整個人幾乎透支。當她走出公司時,腳步虛浮,視線也有些模糊。
她知道自己撐不住了。
然而,就在她即將踏上馬路時,一股熟悉的力道猛地攔住了她的手腕。
她被拉回人行道,下一秒,整個人跌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清清!」浩宇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擔憂,他的手臂緊緊攬住她,聲音低沉,「妳怎麼了?」
清清閉了閉眼,強迫自己站直身體,聲音微微顫抖:「沒事……只是有點累。」
「累到差點摔倒?」浩宇低頭看著她,語氣裡帶著一絲怒意,「妳到底怎麼照顧自己的?」
清清咬緊下唇,努力想掙開他的手,卻發現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
浩宇見狀,眉頭微皺,二話不說地攬住她的肩膀:「先送妳回家。」
「不用……」清清下意識抗拒,卻被他打斷。
「清清。」他的聲音低沉卻堅定,「妳別再逞強了。」
她愣住,喉嚨發緊,眼底忽然湧上一股酸澀。
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撐過去,可以逃避,可以忽視他的存在,可是現在,當他真的站在她面前,當他沒有問她「為什麼不願見我」,而只是簡單地說——
「別再逞強了。」
她的心理防線,終於崩潰了。
她閉上眼,眼淚差點落下,聲音哽咽:「浩宇……」
浩宇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扶住她,讓她靠在自己肩上,像是許多年前,在那個戰火紛飛的時代,他曾經無數次守護著她的模樣。
清清這才意識到,無論過去多久,無論她如何抗拒——
他一直都在,從未離開。
夜色深沉,車水馬龍的城市燈火從落地窗外映照進來,灑在葉清清的客廳裡。
清清的意識有些模糊,胃痛還未完全緩解,身體也因長時間的疲勞而顯得異常沉重。她本來想自己走回家,卻被浩宇直接公主抱起來,一路從車裡抱進她的公寓。
「浩宇,放我下來……」她聲音微弱地抗議。
「不放。」浩宇語氣平靜,抱著她走進玄關,眼神沉穩,「妳要是還有力氣反抗,代表妳沒那麼虛弱。」
清清無語,索性不再掙扎,只是輕輕歎了口氣,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當浩宇邁入客廳,準備將她放在沙發上時,他的目光微微一頓。
客廳的櫃子上,一張照片安靜地擺放著。
照片裡的男人,俊美風流,眼中帶著永恆的笑意——趙懿。
清清的心猛地一緊,身體瞬間僵硬,她不知道浩宇會有什麼反應——是不悅?是介意?還是……
然而,讓她驚訝的是,浩宇只是 淡淡地掃了一眼,並沒有說什麼,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悅或驚訝。
他只是低頭,看向懷裡的她,嘴角微微勾起,語氣平靜又溫柔:「照片擺在這麼明顯的地方,看來他對妳來說,確實很重要。」
清清的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
她試圖開口解釋什麼,卻發現自己的喉嚨發乾,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她的緊張,她的慌亂,她的逃避——他全都看在眼裡,卻什麼都沒有問,什麼都沒有逼迫她去說。
他只是 那樣平靜地接受,平靜地看著她,彷彿無論她過去經歷過什麼,都不會動搖他對她的感情。
「不管這段時間妳經歷了什麼,」浩宇輕輕地將她放在沙發上,語氣溫柔得不可思議,「都不會改變我的態度。」
清清的心猛地一震。
「浩宇……」她喃喃地開口,眼底藏著無數複雜的情緒。
「不管妳在這個世界愛過誰,不管妳曾經有多幸福」浩宇輕輕地抬起手,指腹拂過她的額前髮絲,語氣溫和,「妳過去的每一段經歷,都是妳的一部分。我不會否定它們,也不會嫉妒它們。」
「因為我知道,現在的妳,就在這裡。」
清清怔怔地看著他,心裡那層因愧疚與不安築起的防線,悄然鬆動了一角。
她以為,浩宇會介意。
她以為,他會質問她,為什麼還沒有完全放下趙懿。
她以為,這段感情會有一個無法跨越的鴻溝。
但他沒有。
他只是 靜靜地接受一切,然後依然選擇愛她。
清清的喉嚨發緊,鼻尖有些酸澀,她連忙別開視線,不讓自己的情緒暴露得太明顯。
過了一會兒,氣氛漸漸輕鬆下來,清清坐在沙發上,喝著浩宇為她加熱的牛奶,胃裡的痛楚也緩解了許多。
「所以……」她咬了咬唇,試圖轉移話題,「你到底是怎麼穿越到這個時代的?」
浩宇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這個問題,我還想問妳呢。」
清清翻了個白眼:「別轉移話題。」
浩宇輕笑了一聲,靠在沙發上,語氣悠閒:「其實,我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差點死在馬路上。」
清清睜大眼睛:「什麼?」
「嗯,」浩宇語氣淡然,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在戰場上拼殺十幾年,結果剛穿越過來就差點被車撞死,想想還真是有點可笑。」
清清無語:「……你不會連紅綠燈都不會看吧?」
「當然不會,」浩宇微微一笑,「但這個世界的車,跑得比戰馬快太多了,誰能想到?真如同妳當年跟我說的一般。」
清清忍不住笑了一聲,腦海中浮現浩宇初來乍到,對現代社會一無所知的模樣,不禁有些想像不出來。
「然後呢?」她問。
「然後,我意識到這個世界並不簡單,於是我花了一段時間學習這裡的規則。」浩宇語氣淡淡,「學會怎麼生活,學會怎麼工作,學會怎麼……找到妳。」
清清微微一頓,指尖輕輕摩挲著茶杯:「你怎麼找到我的?」
「這個世界不像古代,每個人的資料都可以被記錄下來。」浩宇輕輕地笑了一聲,語氣帶著一絲狡黠,「一開始,我也沒有線索,直到我無意間看到一本歷史書,上面寫著——『財經界的葉清清』,林昭的書把妳刻畫的倒是生動。」
清清無奈的說:「那可不是,他在現代比古代更囉唆,也更難擺脫。」林昭確實與自己相處的時間甚久,每天除了趙懿、同事恐怕再來就是他了。
「再來就是八卦雜誌了,身為影星真的沒什麼隱私。」浩宇語氣自然,微微傾身,看著她的眼神帶著某種深沉的情感,「我從來沒想過我們會在這個世界再見,但既然來了,我不可能什麼都不做。」
清清的心跳微微加快,抿了抿唇,低聲道:「所以,你找到我之後……就一直沒出現?」
「妳身邊有趙懿。」浩宇語氣溫和,沒有絲毫怨懟,「我認為在這裡的他,確實比我更能帶給妳幸福。」
清清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那如果……如果我真的和他一起幸福到老呢?」
浩宇微微一笑,語氣淡然:「那我會祝福妳,然後離開。」
清清的心猛地一顫,喉嚨微微發緊。
他真的會嗎?
他是真的這麼想,還是……其實他一直都在等她?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心裡那層堅硬的防線,又裂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
她低頭盯著杯中的熱氣,卻始終沒有開口。
浩宇坐在她對面,姿態依舊沉穩,雙手交疊於膝上,深邃的眼神靜靜地落在她身上。
他忽然笑了笑,嗓音低沉:「清清,妳是不是還是不明白,如果我一直都知道妳在這裡,為什麼從來沒有來找妳?」
清清的指尖微微一緊,抬起眼,與他對視。
「……是。」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浩宇沉默了片刻,隨後輕輕歎息:「因為我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資格站在妳面前。」
清清怔住,微微皺眉:「你在說什麼?」
浩宇望著窗外,目光像是穿透了這個世界,回望著遙遠的過去。
「曾經,我是靖王,天潢貴胄,掌兵權,受萬人敬仰。」他的語氣很淡,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但當我來到這裡……我什麼都不是。」
「這個世界不認識靖王,不認識歐陽浩宇,沒有軍隊,沒有封地,沒有皇室……甚至,沒有人記得我曾經存在過。」
他垂下眼,唇邊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自嘲:「對於曾經高高在上的人來說,這樣的落差,不可笑嗎?」
清清的心猛地一震,指尖收緊,卻無法插話。
她從來沒有想過,在她還未察覺的時候,浩宇已經在這個世界經歷了這樣的迷失。
「一開始,我也以為這不過是場夢。」浩宇繼續道,語氣低沉,「但當我意識到這裡是真實的,意識到自己再也回不去時,我才開始學著適應。」
他輕輕歎了口氣,語氣帶著些許無奈:「可這個世界,不需要一個曾經叱吒風雲的大將軍。」
「沒有戰場,沒有朝堂,沒有權謀,也沒有兄長……更沒有妳。」
清清的心臟仿佛被人用力攥住,一股難以言喻的疼痛在胸口蔓延開來。
浩宇嘴角微微上揚,語氣聽不出悲喜:「妳能想像嗎?當我第一天到這個世界時,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我沒有錢,沒有身分,連一碗熱飯都難以獲得。」
清清的指甲掐入掌心,喉嚨發緊:「你……那時候做了什麼?」
浩宇淡淡一笑:「我什麼都做過。」
「在工地搬過磚,在餐館洗過盤子,甚至在路邊擺過攤……這個世界的規則,我用了很長的時間才學會。」
「後來,我開始適應這裡的生活,也試著讓自己融入。我換找到了一份像樣的工作,開始學著做一個『普通人』。」
他頓了頓,語氣微微一沉:「只是——這個世界的所有一切,對我而言,都沒有意義。」
「直到我找到妳。」
清清的心猛地一跳,呼吸都有些亂了。
「可是,當我終於找到妳的時候,」浩宇的語氣放緩,目光落在她臉上,輕聲道:「我看見了妳身邊有趙懿。」
清清的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
「我知道妳過得很好,他陪在妳身邊,讓妳微笑,讓妳幸福。」浩宇語氣平靜,卻讓人聽得出深埋在底下的壓抑,「那時候,我想——或許我的出現,才是多餘的。」
清清的呼吸有些急促,嘴唇微微發顫:「所以……你選擇不告訴我?」
浩宇輕輕一笑,眼神裡帶著一絲無奈:「如果妳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歸屬,我又憑什麼再去打擾妳?也許等到你結婚生子後的那天,我會出現吧?」
清清猛地抬起頭,瞪著他,眼底的情緒洶湧不已。
她想說他錯了,想說如果她早知道他還活著,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可她說不出口。
因為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從來都不是逃避,而是為了她好。
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
浩宇忽然語氣一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當然,我並不是完全無所謂。」
清清怔住,微微皺眉:「什麼意思?」
浩宇輕輕地歎了口氣,語氣帶著一絲複雜:「我也試過……在別人身上找妳的影子。」
清清的呼吸瞬間停滯了一秒。
「妳覺得,靖王這輩子只愛過一個人嗎?」浩宇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卻帶著苦澀,「在這個世界裡,我也曾試圖接受別人,試圖讓自己相信——或許我能放下過去。」
「可惜,我做不到。」
「因為每當我看向對方時,我總會在某個瞬間,產生一個荒唐的念頭——如果是清清,她會有什麼表情呢?」
「如果是清清,她現在會皺眉嗎?會微笑嗎?會怎麼說話?」
「我以為自己已經走遠了,可最後才發現——無論我如何努力,無論我如何想要說服自己,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代替妳。」
清清的眼眶微微泛紅,喉嚨發緊,指尖顫抖得幾乎握不住杯子。
「所以,當趙懿離開後,我終於不再逃了。」浩宇的聲音低沉溫柔,「我回來了,不是因為我終於有了資格,而是因為……我再也不想錯過妳。」
「不管妳怎麼看我,不管妳是否願意再接受我,」浩宇輕輕地握住她的手,語氣堅定,「這一次,我不會再走了。」
清清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繁華的都市夜景在腳下展開,霓虹燈火閃爍,宛如人間星河。這座城市永遠喧囂不息,但在這片天台上,卻意外地安靜,彷彿與世界隔絕。
趙懿靠著欄杆,夜風輕輕吹過,他的側臉隱沒在燈光與陰影之間,帶著一抹若有所思的意味。
身後的腳步聲響起,他沒有回頭,語氣輕佻卻帶著某種深意:「堂堂靖王殿下,竟然會主動約我?」
浩宇站在他不遠處,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深邃的目光靜靜地落在他的背影上。
「她過得很好。」浩宇開口,聲音低沉而穩定,沒有寒暄,沒有鋪墊,直接切入正題。
趙懿微微一頓,隨後低低笑了一聲,轉過頭,眉宇間帶著幾分慵懶的笑意:「所以,你這次是來試探,還是來託付?」
「如果我說是後者,你會怎麼想?」浩宇的語氣波瀾不驚。
趙懿抬起眼,仔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在這個世界,他是名滿全球的影視巨星,擁有無數財富與影響力;而浩宇,曾是古代的靖王,擁有絕對的權勢與兵權,如今卻是個普通人,甚至一度在這個世界裡無依無靠。
兩人,站在不同的世界軌跡上,卻偏偏因為同一個人,走到了一起。
「你為什麼不自己留下?」趙懿挑眉,語氣帶著幾分探究,「清清對你的感情,難道你真的那麼不確定?」
浩宇微微垂下眼,沉默片刻後,語氣淡然:「她值得更好的人生。」
趙懿聞言,嗤笑了一聲,單手插在口袋裡,語氣帶著幾分譏諷:「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麼喜歡替她做決定?妳覺得她在乎這些名利嗎?」
浩宇沒有否認,反而平靜地說:「我能給她的,已經不再是以前的榮華與庇護。」
「可我能。」趙懿淡淡地接話,嘴角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在這個世界,我有錢,有名,有一切她需要的資源。只要她願意,我能讓她過上最好的生活,不再為任何事情操心。」
「所以,」浩宇微微點頭,語氣平靜,「我將她託付給你。」
這句話,讓趙懿微微一怔,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目光變得深沉。
「你真這麼想?」趙懿盯著他,似乎想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一絲遲疑或不甘心,「你真的甘願把她讓給我?」
「甘願?」浩宇低笑了一聲,眼底浮現一抹苦澀,然後輕輕搖頭,「趙懿,這世上最難的事,不是放手,而是看著自己最在乎的人幸福,卻知道那份幸福,自己無法給予。」
趙懿沉默了,指尖輕輕敲了敲欄杆,夜風將兩人的沉思吹散。
過了片刻,他忽然開口,語氣不再輕挑,而是帶著一絲難得的嚴肅:「浩宇,你知道嗎?清清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提起你。」
浩宇抬眼看著他,目光沒有任何波動。
「她沒有說你不在,也沒有說你在,只是默默地,自己承受所有的過去。」趙懿輕輕歎息,語氣裡帶著些許無奈,「如果她真的放下了,又怎麼會選擇沉默?」
「那是因為——」浩宇頓了一下,目光深邃,「她不想讓你為難。」
趙懿低低笑了一聲,語氣淡淡:「或許吧。」
他轉過身,倚著欄杆,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挑戰:「但你真的確定,她的幸福,只能由我來給?」
這一次,浩宇沒有回答。
夜風拂過,沉默彷彿成了最好的答案。
他以為,自己能夠放手。但或許,真正應該決定這一切的,從來都不該是他,也許能早一點看見這些事,一切是否會變得不一樣?
病房內只剩下儀器運轉的嗡鳴聲,窗外的霓虹燈光映照在潔白的牆壁上,將這片空間籠罩上一層幽幽的光暈。
葉清清坐在病床旁,雙手緊緊地握著趙懿消瘦的手掌,指尖微微發顫。她的眼睛紅腫,卻沒有哭出聲,只是死死地咬著唇,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
「趙懿……」她低聲喚道,嗓音顫抖得不像話。
床上的男人虛弱地睜開眼睛,仍舊帶著他一貫的淡笑,像是仍想逗弄她一般:「怎麼……叫得這麼可憐?」
清清的心被狠狠地揪住,指尖無意識地收緊:「你別說話了,醫生說你需要休息……」
「嗯,確實需要休息……」趙懿輕輕歎息,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眼神裡帶著溫柔與難掩的疲憊,「但……這次的休息,可能會有點長……」
「不!」清清猛地搖頭,聲音帶著哽咽,「你不會有事的,醫生說了還有機會……你那麼厲害,一定能挺過去……」
「清清,」趙懿輕輕地笑了,嗓音低啞,「妳太聰明了,怎麼還會騙自己?」
清清的身體微微顫抖,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趙懿的病,已經無法再挽回了。
但她不想接受,不願接受。
趙懿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目光中卻透著一絲難言的複雜:「清清……如果有來生,我們還能再見嗎?」
清清的眼淚終於滑落,她用力地點頭,聲音顫抖:「會的……一定會的……」
趙懿輕輕地笑了,虛弱地抬起手,替她擦去淚水,聲音極輕:「傻瓜……妳哭得太醜了。」
清清緊咬著唇,心底的痛楚如潮水般洶湧而來,卻只能忍住,無法發洩。
「清清……」趙懿忽然輕輕喚她的名字,語氣帶著幾分異樣的柔和,「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清清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著他,哽咽地點頭:「你說……我都答應你……」
「活下去,」趙懿輕聲道,語氣卻異常堅定,「好好地活下去,不要讓自己困在過去。」
清清的指尖狠狠地顫抖了一下,她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下:「趙懿,你胡說什麼……我們……」
「妳還有未來。」趙懿輕笑,目光透著一絲深遠的意味,「而且……還有人在等著妳。」
清清的心猛地一震,淚眼迷蒙地看著他,嘴唇微微顫抖:「什麼意思……」
「妳知道的。」趙懿的語氣極輕,像是在夜風中消散的煙霧,「有個傻子,一直在等妳……只是,他比我更笨,選擇了離開。」
清清的心臟狠狠地一緊,腦海中瞬間閃過那個名字。
「趙懿……」她的聲音幾乎要碎裂,「我已經……沒有辦法了……」
趙懿輕輕笑了,目光帶著幾分惋惜,卻又透著一種看透一切的淡然:「清清……人的一生,總會失去一些人,總會經歷一些痛苦……但這並不代表,妳就不該擁有幸福。」
清清死死地咬住下唇,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落下,她想反駁,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不管是我,還是他……我們想要的,從來都只有一件事。」趙懿的嗓音越來越輕,卻仍然帶著那股屬於他的倨傲與溫柔,「就是希望妳……好好地活著,然後……試著,讓自己再一次幸福。」
他的手微微一頓,指尖緩緩從她的臉頰滑落,嘴角仍帶著一抹微笑:「清清……別再哭了,這樣不好看……」
她猛地撲到趙懿的身上,聲嘶力竭地喊著他的名字,眼淚無聲地洇濕了他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