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只有她能醫他
——他從不讓人靠近,因為那裡只有她的位置。
那夜,血與火染滿了整片天。
殘兵潰散,地上盡是殘肢與焦土。
一聲劍落後,他將最後一名刺客斬下,轉身蹲下,將她從地上抱起。
她昏迷著,氣息微弱,傷痕遍布。
而他,從頭到腳,全是血。
有些是她的,有些是敵人的,更多是他自己的。
他什麼都沒說,眼神冷得像煉過的鐵,殺氣未散。
他踏出土屋,宛如從屠場中走來的孤影,冷得像刀。
所經之處,將士皆避,無人敢近。
只有遠處的將軍站在道邊,望著他懷裡那攤血色,輕聲開口:
「原來軍醫大人還能衝鋒陷陣。」
他沒回頭,只是抱著她,一步步,沉默走回營地。
他走進自己的營帳,放下她的瞬間,手指顫了一下。
她太安靜了,眉心微蹙,唇色慘白。
他彷彿怕她碎了似的,輕輕將她放在榻上。
他蹲下身,取來乾淨的濕巾,一點一點替她拭去臉上的塵與血。
她的臉頰冰涼,睫毛沾著血跡,唇邊有一道乾裂的傷口。
他手很輕,動作極緩。
擦完最後一下,他停住了,低頭凝視她。
一動不動,像是用盡所有力氣在記住她的樣子。
像是怕她下一刻就再也不醒。
他伸手,解開她血跡斑斑的衣襟。
指節在她衣角停了一瞬,才一寸一寸拉開。
他不再迴避。
從鎖骨到肩臂、側腰、大腿、膝窩,
每一道瘀傷,每一塊擦傷,他都看得極清楚。
指尖劃過腰側傷口時,她悶哼了一聲,吸了口氣,肩膀顫了顫。
他喉結微動,額頭落下幾滴汗,滴在她胸前的皮膚上。
繃帶在肌膚上摩擦的聲音、她細碎的喘息、他偶爾的吞嚥聲——
沒有多餘的話,只有不能再退的一步步靠近。
他替她包紮完最後一處傷,拉上被子。
手在她額前停了好久,終究,還是輕輕碰了碰。
只是一下。
他轉身離開時,步伐沉重,卻在帳口晃了一下。
沒人看見他此刻的蒼白與狼狽,
也沒人知道,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這麼怕失去一個人。
而她,還在沉睡。
天微亮時,她醒了。
一翻身,掌心碰到什麼發燙的東西。
她睜開眼,發現他就靠在榻邊坐著,半個人還倚在床沿,額頭貼著她的枕邊睡著。
她伸手摸他額——燙得駭人。
她怔了一下,立刻起身取藥箱,發現他沒為自己備藥,傷也未清理。
他怕她醒來時不見他。
所以倚著她坐了一整夜。
她看著他發燙的臉,喉嚨像卡了什麼東西,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她俯身,輕輕將他靠好,替他卸下外袍,解開沾血的繃帶。
他的後背一大片瘀黑,肩膀紅腫滲血。
她眼眶一熱,手指卻極穩,為他敷藥、退熱、包紮。
動作細緻如他曾為她那般。
他在半夢半醒間輕輕顫了一下,唇間微動,低聲唸了句:
「……予恩。」
她手頓住。
那是他第一次,這樣叫她。
不是在診療時的冷靜、不是戰場上的命令,
而是帶著熱、帶著痛,帶著他不肯說出口的一切情緒。
她手指緩緩拂過他額角,俯下身,在他耳邊——
輕聲說:
「我會醫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