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吉卜力工作室,但監督不是宮崎駿,是高畑勳。改編自日本知名故事《竹取物語》,大致上忠實呈現了原本故事的劇情,只有加入了極少量的改寫。動畫的一大看點是其特殊的美術風格,與其他吉卜力的作品不同,偏向插畫式的繪圖,是種新的體驗。在此之前並沒有閱讀過《竹取物語》的故事,只知道一些經典的橋段。這次透過吉卜力的動畫來認識這部作品,遙想這是十世紀時創作的故事,突然覺得以當時來說,也算是很前衛的作品吧!
《輝耀姬物語》呈現了故事設定的時代背景中,許多的文化與習慣,作為認識日本平安時代的啟蒙,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作品。
儘管這是一部設定在古代的故事,但劇情中諸多衝突橋段,在現代社會裡,仍能找到許多對應的例子。這些關於貴族與平民、都市與鄉村、上流社會與暴發戶、父母與子女間的種種議題,在人類的社會裡始終存在,只是換了個形式。主角竹子(我想主角也比較喜歡這個名字的自己,因此就不稱呼為輝夜姬了)是個嚮往自由的女子,深愛父母與土地,因此她的境遇與選擇,我們容易產生共鳴。看似因為在古代體制下面臨種種壓迫的竹子,其面對的問題形式,在現代的世界裡,也是我們每個人在人生中,都經常碰到的議題。人類的科技逐漸進步,但人與社會的問題,歷史只是不斷地上演。
三十出頭歲的現在看到這部作品,最讓我有感觸的是慶祝竹子獲綬「輝耀姬」之名的那場宴會。宴會的主角是他,但也不是他。宅邸與會眾人歡欣飲酒作樂,對比輝耀姬隱蔽於帳中的孤獨落寞,荒謬與諷刺彷彿從畫面中張牙舞爪而出。爾後竹子全力奔回心心念念的故鄉,手腳磨破、衣衫襤褸,卻發現人事已非,只剩一位賣炭翁同他講一些季節更迭的道理。難過的是,這段終究是個夢,也只能是個夢。他已經是他人眼中的「輝夜姬」,「竹子」已然慢慢從生命中消失。最心碎的,是自此之後,「公主不再於學習時玩耍,總是認真」。他的乖巧、孝順、聽話,對於他人是個美名,但觀眾都知道,這樣徒具形式的行為舉止,是將多少苦澀封閉於心中而成。
「我們終究長成了我們那時討厭的大人的模樣」,不一定是成為一個壞人,但我們為了符合他人期待、為了融入社會,收斂了自由與夢想,用朝九晚五的工作壓榨自己以生存,與竹子成為輝夜姬的過程,頗有異曲同工之妙。我們並沒有忘記自己嚮往的生活、自己真正的樣子、自己希望的未來,只是面對現實,總會有所取捨。這個歲數的我們,知道這沒有對錯,一切都是取捨。但不得不做這些選擇,生命就是會有這種令人心疼的必須。
《輝耀姬物語》的最後,是個悲傷的結尾。是竹子的選擇、是輝耀姬的無奈、也是大環境所逼,竹子不得不離開,回到月亮上。這塊土地上不總是令人愉悅的事,輝耀姬的生命裡也有好多她想逃離的處境。但終歸來說,他還是愛著這塊土地上的一切,愛著父母、愛著故土、愛著老朋友。但「一切都太遲了」,他已經做了選擇,他只能面對選擇的結果。月亮作為故事中無憂無慮的住所,必須捨棄煩惱、忘卻人間一切,才能返月。月亮使團來的那時,輕鬆歡樂的配樂顯得如此詭譎,輝耀姬的不捨與被迫忘卻,與前往無憂樂土的未來對比,顯得那麼突兀。究竟何謂煩惱?何謂幸福?它丟了個大哉問。但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輝耀姬本人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卻仍被迫做了決定。月亮使團象徵的是一種「大環境」,一個眾人認為的樂園。但前往樂園路上的辛酸苦楚,只有局中人才能品味。
他是一齣饒富趣味的故事,但其中議題的深度與無奈,掙扎與徬徨,社會與時代的趨勢,即便放到現代,仍非常值得我們反思。悲傷卻無法輕易判斷對錯的結尾,更是讓每個在社會中掙扎的人們、在人生中茫然過得我們,在感同身受之餘,又不斷靈魂拷問自己:那些令人懷念的過去、討厭的現在、嚮往的未來,多少是我們內心渴望,多少又是環境所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