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沉靜,我跟隨她進入校園。高牆斑駁,鐵門已鏽蝕,空氣中仍殘留血腥與煙火的餘燼。
這裡原是座貴族學校,末世前安保嚴密,如今卻成了用舊制服與幻想構築的堡壘。
我四下掃視——佔地太廣、出入口太多,對一個六人小隊而言,這不叫據點,叫獵場,而裡面眷養了幾隻小綿羊。
「這地方不錯。」我淡淡開口,聲音像是刮過牆角的風,「但對妳們來說……太大了。」
克萊門汀停下腳步,微微皺眉。「你的意思是,我們守不住這裡?」
「人不夠。」我直言不諱。「想守下這種規模的區域,最少要二十人。巡邏、防線、輪班……六個人連基本防禦都排不出來。」
她低下頭,咬著唇,似乎無言以對。
「有時候,過度執著於『這裡是我們的家』,反而會讓這地方成為你們的墓地。」
她驚訝地抬頭看我。「你是說……我們該離開這裡?可我們能去哪裡?」
我沉默片刻,語氣淡然:「我不知道。但外面總還有選項。」
她眼神浮動,像是在風中搖擺的火苗。「可……你明天就要走了不是嗎?」
我點點頭,「我只是個過客。」
她聲音有些急了:「你真的要走嗎?」
「是的。」
我看著她的眼睛,那雙因夜色與情緒而顯得格外透亮的眼睛。「就算我留下,也無法一人撐起一支破敗的隊伍。」
我頓了頓,語氣轉冷:
「剛才那些人來襲時,我讓妳去通知團隊——但有誰跟著出來?」
克萊門汀怔住,像是被這句話刺進胸口。
「妳覺得,靠『妳自己』,能守住這個地方,還是靠你的『團隊』?」
她的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只是低頭,雙肩微顫。
我不再多說,轉身走進最近的一間空教室,腳步在走廊回音裡冷硬清晰。
進門前,我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
「太陽升起前我都會在這兒。想找我,就來吧。」
「晚安,小妞。」
教室的門在身後緩緩闔上,留下克萊門汀站在那裡,像被丟進深水裡的船燈,孤單地搖晃著。
她沉默許久,終於轉身,朝宿舍走去。
夜深,學校宿舍內的火堆微弱閃爍。
克萊門汀推開門時,所有人同時看向她。
「妳去哪了?我們都在找妳——」
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靜靜站著,視線掃過每一張熟悉卻顯得陌生的臉。
「……我們被襲擊了。」她開口,聲音平靜卻低沉,「我出去反擊,但……你們在哪裡?」
寂靜像塵埃落在空氣中,無人作聲。
終於,有人低聲說:「我們聽到聲音……以為只是殭屍。沒想到是人……」
克萊門汀看著他,喉頭像被什麼卡住,沉默良久後才道:「我一個人根本擋不下他們,我也不是什麼英雄。這裡……已經不安全了。」
她環顧四周,語氣堅定:「我們該離開,另找落腳之地。」
有人點頭,有人遲疑,也有人低聲反駁:「外面更危險……」
「比留在這裡等死危險嗎?」克萊門汀抬起眼,看著他們,「如果今天那個人沒出手,我們早就……」
她沒把話說完,但意涵已足夠。
短暫的混亂與爭論後,終於,一名女孩出聲附和:「……她是對的,我們不能再留在這裡了。」
沉默被打破,更多人開始動搖、點頭,或默默開始收拾背包。
一切像是從牆裡的夢中醒來。
天色泛白時,克萊門汀站在教室門口,輕輕敲了兩下。
「嘿……是我。克萊門汀。可以進來嗎?」
我睜開眼,結束假寐。
「進來。」
她推門進來,逆光裡身影有些模糊。她站定,眼神複雜卻堅定。
「我們決定離開,朝西北前進。」她聲音低但清晰,「我想……如果你願意,我們能一起走一段路。」
我沉默,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我本就要往西北,若方向一致,便同行。但若途中出現我無法應對的狀況——我會自己離開。」
她點頭,接受了我的條件。
「謝謝你。」她伸出手,「即使只是短暫的合作,對我來說,意義重大。」
我握住她的手,力道不重,但足夠讓她知道我不是敷衍。
「日出快到了,妳去準備吧。」
她點頭,轉身離開,臨出門前又回頭一望。
「一小時後,在前門集合。」
門關上了,餘下我一人坐在教室內,看著窗外第一道曙光照亮廢墟般的校園。
黎明來了。
而我,將再次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