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低垂,學校廢墟邊緣的火光在暮色中一閃一滅,像是心臟在遲疑中跳動。
克萊門汀靜立在窗邊,目光穿透破裂的玻璃,落在林間那點搖曳的火光上。那是他——白日裡那個拒絕她、眼神像野獸般銳利的陌生人。
潛意識裡有個聲音提醒:「別靠近他。」像是警告,也像自語。
但她還是走出了學校。
刀藏在腰間,腳步無聲,像是受火焰引誘的飛蛾。
她穿越瓦礫堆與陰影,緩緩走近那團火。男人坐在篝火旁,背對著她,正在翻烤某種肉塊,長柄刃橫在膝上,輪廓映在跳躍的火光中。
「你在幹嘛?」她開口,語氣輕柔。
我聽見腳步,反射性地握緊刀柄,身體緊繃。但聽到那聲音,我只是回頭,瞥了她一眼,重新坐下。
「我不是說過這裡設了陷阱?怎麼樣,是想踩一踩?」
她沒回話,只是坐下。火光在兩人之間跳動,像一堵懸著的牆。
「我只是……想看看你。」她低聲說。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臉頰微紅,連忙補了一句:「我是說……你白天講的那些話,讓我有點睡不著。」
她雙膝收緊,頭埋在臂彎裡,小聲說:「……真的會變成你說的那樣嗎?我們之前也遇過一個人,給了點物資,請他幫點忙,結果……好像也沒出什麼問題啊……」
我望著火光,沒回話。只是推了幾根乾柴進火堆,火焰一閃,把我們的臉照得忽明忽暗。
「在這種時代,一次錯信,就足以送命。」
她靜了幾秒才說:「我知道……只是我覺得人還是要互相幫助……不然怎麼活下去?」
「人性,才是這場災難裡最難對付的病毒。」
我瞥了她一眼,語氣低沉:「一片餅乾能讓兄弟互相撕咬。一句承諾,就可能成為你棺材上的最後一釘。妳的善良——在這世界,換回來的多半是子彈。」
她低下頭,眼神藏進劉海後面。
我繼續說:「如果今天妳遇到的不是我,而是個連底線都沒有的雜種……現在妳可能早就被扒光,躺在地上連求救都沒機會。」
她眼神一震,手握緊刀柄,但沒有拔出。
「妳是小隊成員,就該更明白這一點。這世界不是講理的地方。有些人披著人皮,骨子裡卻比野狗還髒。」
她聲音輕微:「所以……我們的生活,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妳覺得呢?」
我看著火堆,那火光閃動像眼底殘留的一場夢。
「殭屍、病毒、崩壞的人性……這些都不是終點,只是地獄的開場白。」
她低聲說:「可……不還有軍隊?還有其他人……」
我沉默片刻,沒回答,只是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胸口。
「別再指望那些了。能信的,只剩自己。」
她看著我,眼中浮起一絲落寞:「所以……我呢?」
我回望她一眼,語氣平靜:「想怎麼活,是妳的選擇。我說的,只是我用半條命換來的答案。」
她低聲道:「謝謝你……還願意說這些。」
──
耳邊忽然傳來細微的聲音,像是樹林在吞口水。
我神色一變,手握長柄刃,伏低身體,耳朵貼近地面,眼神朝林中掃去。
「有人來了。」我低聲說。
她立刻起身,刀出鞘,站到我側邊。
「三個方向,都觸動我的陷阱線。不是喪屍,是人。他們走得太直,沒在偽裝。」
她臉色發白:「他們……會發現我們嗎?」
我撲向落葉堆,拉開地板暗門,跳入其下:「這裡!」
她緊跟著跳下,我關上門,黑暗瞬間封住我們。
我拉出一條細縫,觀察外面動靜。風聲被腳步踩碎,節奏不亂,像訓練有素。
「警報響了三次,三個方向——最少三到四人,動作一致,像是有備而來。」
她湊近,聲音壓低:「我們……能打得贏嗎?」
「妳得先回去。通知妳的人。距離不到五百公尺,再慢就來不及了。」
我指向暗道深處:「這條路能通回你們校內,直走就是出口。」
她遲疑:「那你呢?」
「我留下。他們想偷襲——就讓他們見見什麼叫反撕一口。」
「我不能丟下你……」她說,語氣裡有慌。
我冷笑一聲:「才認識沒幾個小時,這就想跟我殉情了?」
我站起來,看著她眼中的光,那裡有什麼讓人熟悉的殘影,轉瞬即逝。
我抬手把她往後一推:「快滾。別拖我後腿。」
她跌坐在地,看著我,眼裡有震驚、不甘,還有某種東西,正在發芽。
而我,已經轉身,走向夜色深處。
「來吧……讓我先請你們喝一口血酒。」
風聲拂過,像在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