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姊姊回電表示她跟小弟到舊租屋處後,房東說阿輝已經搬離一段時間了,我告訴阿輝姊姊,我會查看一下阿輝手機,看裡面有沒有其他資訊。
我向護理師索取阿輝的手機。阿輝的手機很舊,不是智慧型手機,通訊錄沒有聯絡人,通話紀錄中,來電及撥出的電話都不多,也看的到護理師昨晚曾經回撥最近一支來電號碼。
我照著電話逐一回撥,腦袋裡不斷思考如果真的找不到身分證該有多麻煩。
終於,運氣很好的找到了熱心的房東先生,房東先生表示阿輝租屋已約一至兩年,租屋處在離醫院不遠處,阿輝平日多孤身一人,較少與人來往。
隨後,我接到了昨夜處理阿輝事件的員警來電,員警表示昨天尚未查詢到身分,我則告訴員警,現今已找到身分及家屬。員警希望可以與家屬取得聯繫,且後續可以提供家屬部份協助。
我迅速的聯繫阿輝的姊姊,請姊姊直接跟房東先生電話聯繫,看能不能在阿輝租屋處找到證件,也請姊姊與員警聯繫。
隔天。
一大早,我接到姊姊的電話。姊姊昨天跟房東聯繫後,馬上跟小弟趕去阿輝的租屋處,有找到阿輝的身分證,但沒有健保卡,所以今天小弟會再到健保局去幫阿輝辦理健保卡補發。
我向他們表達感謝,姊姊回應:「總歸是自己的弟弟啦,不想給醫院添麻煩,謝謝妳,社工小姐。」
正以為事情告一段落,下午社會局遊民小組L社工的來電。L社工詢問我:「欸阿貓社工,前兩天是不是有一個倒在土地公廟的街友送過去啊?他還好嗎?上新聞了耶……唉唷,這幾天天氣太冷了啦,路倒的街友太多,我們又要被上頭盯了……」
「咦?剛好是我接的案子耶,但他不是街友,而且我們已經找到家屬了!」
「喔,那太好了啦,所以他不是街友吧?那這樣我來處理一下!先這樣喔!等下傳新聞給妳看。」
看了新聞我整個傻眼,警方發了新聞稿……內心衝突的是,標題如此怵目驚心,家屬如果看到標題跟內容,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傍晚,阿輝弟弟依約送來健保卡,並提到翻到阿輝的存摺,看到領有補助款,所以去到公所詢問,阿輝確定是低收入戶身分。我肯定弟弟願意為阿輝奔走的付出。
聖誕節那天,我再度探視阿輝。醫師查房時,表示病況趨於穩定了,準備脫離呼吸器,倘若順利,預計會在這幾日內轉至普通病房照護。
我電話聯繫阿輝姊姊,說明今日主治醫師查房與團隊討論阿輝將轉至普通病房照護一事,阿輝姊姊向我表示看護費用高額,且自己跟小弟年紀都大了,也沒有辦法照護意識不清的阿輝,如果未來出院後要去照護機構,好幾萬塊的費用真的無法承擔。
「阿姨,我知道阿輝的看護還有機構費用都對妳們來說是很大的負擔。我聽弟弟說,阿輝有低收入戶的身分,可以申請低收入戶看護補助,到時候我會協助妳們準備相關文件,妳們再去申請;機構照護需求部分,我會通報給社會局,請他們一起來協助。我會先跟社會局接案的社工討論妳們家庭的情形,屆時社會局社工會與妳聯繫,也要再麻煩妳們配合喔。」
「謝謝妳,社工小姐,再麻煩妳幫忙我們。」阿輝姊姊聽完後,稍顯放心。
數日後,阿輝要轉入普通病房,我也接到社會局家庭福利服務中心H社工來電,表示想到院來探視阿輝,也會邀請阿輝姊姊一起到醫院來討論未來照護的議題。
H社工非常積極,當日下午就來到醫院,我陪同H社工到病房內,阿輝仍然意識不清,沒有任何反應,靜靜的,任由鼻胃管、尿管、氧氣維持生命。H社工與阿輝姊姊、弟弟討論後續機構照護需求及費用,依著阿輝的福利身分,政府會補助部分照護費用,但現今照護機構費用高額,政府補助並無法全額支付費用,倘機構費用與政府補助仍有差額,則需家屬承擔。
「我想我們可以來分擔一些,畢竟兄弟姊妹一場。」姊姊堅定地說。
我跟H社工開始協助家屬尋找照護機構,也請姊姊共同詢問床位。
找尋安置機構對現今的醫務社工與社會局社工而言都不是件容易的事,費用、地點等等都是必要的考量。照護需求越高,費用就越貴,家屬必須承擔的也就越多;而且社會局介入協助的案子,有些養護機構會客氣的婉拒,當然也是有直接拒絕的情形。
找機構,真的是看運氣,就是找著找著,等著等著。
兩天後,專科護理師早上來電,焦急地說道:「阿貓社工,阿輝呼吸狀態越來越不好,恐怕快不行了,我擔心家屬會不會沒有經濟能力處理阿輝的後事?」
我請專科護理師先行聯繫阿輝的姊姊,並說明當時於加護病房時,家屬曾表達有朋友經營的禮儀公司可以協助後事辦理。
阿輝後來在中午離世……
下午,我致電關心阿輝姊姊,姊姊表示已順利辦理完離院手續,現將阿輝移至殯儀館,待阿輝的後事順利圓滿……
在阿輝一生中,因為好賭,與家人因金錢糾葛而疏離。阿輝的姊姊及弟弟已年邁,雖對阿輝不諒解,但當阿輝倒下,卻能堅定的面對即將來的壓力與挑戰,積極和醫務社工合作,實屬不易。
阿輝伯,是不是在最後一刻,也想為這段拉扯的親情,留下一點溫柔的餘韻?
在制度縫隙中,我們見證破碎,也見證重新連結。這正是醫務社工存在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