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阿凱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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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在隔壁的槭傳出穩定的鼾聲。


  柴叔和柴姨估計也睡了,畢竟明天雜貨店休息。


  槭從來就不是個習慣在晚上行動的人。即便是以前,他也不喜歡犧牲自己寶貴的睡眠時間。


  而這給了茵機會。


  她自認有不錯的身體素質,讓自己能以最少的體力,在白天夜晚都清醒,且隨時隨地都能睡——這或許也算是一種特異能力。


  此刻,她已溜下了床,爬出窗戶。她是黑夜中的一抹影子,在黑暗與微光間遊走。她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息,安靜的跳下樓,穩穩的著地。


  即使已確認沒有被任何人發現,茵也不敢懈怠,謹慎的走到黑黑的街道旁,僅憑著月光視物。


  隔壁的門廊上,有個身影在等她。


  她向那身影走近,那身影隨即開心的開口道:「茵,你來啦——」


  「噓——」茵趕緊示意他安靜。


  「啊啊抱歉!」那身影壓低聲音說道,走到了月光下,白牙在月光下閃耀著。


  「那……我們要去哪……阿凱?」茵吐出他的名字,臉微微的紅了,幸好有夜色掩飾,否則他肯定會察覺。


  「別多問,你跟我來就知道了。」阿凱道,即使壓低了聲音,仍掩蓋不住他的興奮。季冬之夜,趁著寒意的衰減,阿凱穿著單薄的背心,忽地拉起了茵的手,在無人的街上跑了起來。


  「咦咦為什……為什麼突然……」茵的臉頰瞬間紅了,下意識地想抽回手,但很快地又考慮到阿凱的心情,便任由他握住。


  阿凱似乎沒察覺到茵的難為情,咯咯笑著,兩人在黑夜中奔馳。


  沒多久,阿凱領著茵到了一個鐵塔下。「這個是廢棄的電塔。別擔心,不會觸電,也不用擔心會晃,很穩的。」阿凱說道,爬上鐵梯子。「爬上來吧。嘿,需要幫忙嗎——」正當阿凱以為茵可能因懼高而猶豫不決時,茵由於過去在貧民窟的經歷,壓根沒把這點高度放在眼裡,早已爬了上來,緊跟在阿凱身後。


  阿凱見狀,也沒有多問,只是咧嘴一笑,便繼續往上爬。


  須臾,兩人便爬上了電塔頂端的小平臺。放眼望去,小鎮中的寥寥燈火因隔著水氣而忽明忽滅,宛如湖裡倒映的星空。往身後轉去,遠方的市區仍是個燈火通明的不夜城,其光亮有如白晝。


  茵不禁想像起那片熱鬧的都市再過去一些的風景——也就是她來的地方。各式違建加蓋屢見不鮮,衛生環境堪憂,那裡的人們總是懷著警戒得彷彿能侵蝕你骨頭的眼神,把你從頭到尾掃過一遍。


  而現在她在這裡。


  「現在我在這裡。」茵不知何時不小心把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雖然不大聲,但在靜謐的夜中,仍被阿凱聽得一清二楚。


  「對啊,你在這裡。怎麼了嗎?」阿凱好奇的看著她。


  「啊,沒什麼。」茵趕緊說道。


  阿凱沒有追問。「漂亮吧。這裡是我的祕密基地,只要天氣好,我都會來這裡。」他的聲音流露出自豪和天真。「要不是今天雲多,還可以看到很多星星。」


  茵用眼角瞄著阿凱的側顏。這個孩子,看起來只不過比自己小個一歲左右,卻有著近乎童稚的口吻。他才第一次見到自己,便如對待多年不見的朋友一般熱情招呼,而不出幾個小時,他們已經一同站在這個尖塔的小平臺上看風景了。


  他對人無條件的信任,正是自己所欠缺的。


  不,反過來說,這才是他欠缺的。茵試圖這麼說服自己。然而,自己卻無法把問題歸咎在阿凱身上。


  茵突然對一直以來保護著自己的槭有些愧疚。但,阿凱怎麼看都不像是壞人……更何況,槭自己也相信了柴叔不是嗎?


  「你在想什麼?」阿凱的聲音打擾了茵的思緒。


  「我……我只是在想,搬到這裡可能真的是一件好事。」茵說道。


  「那當然了。」阿凱拍拍胸脯,自信的說道。「因為這樣你才能遇到我啊。」


  雖然早有預料,但茵仍感覺到心頭抽了一下。「這兒風有點大,我們先下去吧。」茵找了個藉口,想趕緊脫離這個尷尬的處境。阿凱點了點頭,沒意識到茵的小小心思,道:「好啊,回去吧。」


  兩人爬下了梯子,慢慢地往回走去。


  晚風在耳邊低語,涼爽而不冷冽。


  俄頃,兩人已走回到家附近。忽然,阿凱拉住了茵的手臂,拉著她跑到一旁的陰影處。


  「怎麼了?」茵問道。


  「唔……」阿凱遲疑了片刻,像是在尋找適當的措辭。「看到那裡了嗎?站在門邊那個很高的人,那是我爸。」


  順著阿凱的視線望去,他家的門廊前確實站著一個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


  「我想我懂你意思了。」茵小聲說道。


  「那你等我和我爸都進去之後再出來,行嗎?」阿凱吐了吐舌頭。「我們就先……再見?」


  「再見。」茵給了他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阿凱隨即轉過身,跑到對街,似乎停了下來和他爸爸說了些什麼,便走進了屋子。


  茵鬆了口氣,看來他爸爸並沒有多生氣。這時,阿凱爸爸忽然轉過頭來,凝視茵所藏身的位置。茵不知為何全身上下感到一陣惡寒,心臟彷彿被壓迫著,也無法換氣。


  良久,他才走入房子。


  茵大口的喘著氣,又待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的走回去。


  她從窗戶爬回了房間,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槭仍深陷夢中。茵待要上床休息,卻隱隱聽見隔壁柴叔柴姨的房間傳來爭吵聲。


  茵躡手躡腳走到他們的房門前。


  「之前檢查不是已經看到腫瘤消失了嗎?」


  「藥還是得吃!醫生都特別囑咐你還是要定時吃藥,你為什麼不吃?」


  「那個醫生看上去就對我的病情毫不在乎,我為什麼要聽他的?」


  「就憑他是醫生!早就叫你吃藥很多次了,每天一直苦口婆心的勸你,你幹嘛一直要搞壞自己的身體?」


  茵聽到這裡,心中大概也有了個底。上次就曾在樓梯間聽到他們倆談論這事,那時柴叔也是自己有吃藥,但現在從對話中看來,顯然沒有,而且似乎是很重的病。


  「腫瘤……」茵在心中默默記下了這個名詞。


  房門內的爭吵聲漸息,裡頭柴叔和柴姨同時嘆了口氣。


  「就當作是為了那兩個孩子,別再這麼做了。」


  「罷了,罷了。」


  夜晚又歸於平靜。


  茵回到房間,槭似乎還是被吵醒了,睡眼惺忪的看著茵,口齒不清的問道:「去哪了?怎麼沒叫上我?」


  「上個廁所而已。」茵輕聲撒謊。「睡吧。」槭不疑有他,又躺回床上,睡了過去。


  茵也闔上雙眼。


  且說那時阿凱和茵道了別,便轉身跨步跑到了月光下。他爸爸——一頭極為壯碩,肌肉盤根錯節的大老虎——沉默不語,只是直直的盯著阿凱。


  「我回來了。」阿凱淡淡的說道。


  他爸爸伸手替他開了門,門在夜裡發出嘎吱聲。阿凱乖順的走了進去,他爸爸正準備跟入,卻猛地向後轉頭,看向阿凱走出來的地方。


  「怎麼了?」阿凱平靜的說道。


  阿凱的爸爸冷冷的凝視著那塊陰影良久,一聲不吭。


  「那裡可沒東西。好了,如果沒事的話,我要睡了。」阿凱自顧自的說著,逕自走上了樓梯。阿凱爸爸見狀,隨即關上了大門。


  阿凱的爸爸隨著阿凱走到了他房間。阿凱躺上床,用棉被包裹自己,微笑著,本來似乎在期待著他爸爸說些或做些什麼,須臾卻又隱去了笑容。


  最後,僅僅是輕聲道:「晚安……『爸爸』。」


  那頭大老虎仍舊沒有回應,看了阿凱一眼,便悄悄關上了房門。


  自始至終,他都沉默不語,安靜得有如窗櫺上流洩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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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人小說】灰色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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