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了這不能怪我。追根究底,若你當初沒有貿然跑去追特雷忒,你也不會受這樣的傷。」茵和槭在車上一來一往的吵著。
「話說回來……那時你們為什麼能夠及時趕到?」槭問。
「你該不會以為,是小茵和我說了,我們才趕過去的吧?」羽生笑道。「我和伊格一直都在等你行動,你一出門,伊格就假裝開車路過,送你一程。一段時間後,我再載著茵過去,和伊格會合。」
「既然你們早知道了,那為什麼不早點出來救我?」槭噘嘴道。
「欸……如果真的要的話,一槍斃了他我也不是做不到……但那樣的話,你會恨我一輩子的吧?」羽生反問。
「……確實如此。」槭低頭。
「總之,要注意傷口的保養,不然再好的醫術都沒有用。」伊格道。
「我比較好奇的是,伊格姐和你是什麼時候認識的?」茵向羽生問道。「伊格姐就是『E』對吧?最初為什麼要用那樣的方式教我程式?不,當初的用詞是……成為『駭客』,對吧?」
「你問了一個很不得了的問題。」伊格吸了口氣。「這牽涉到很多東西……我現在還回答不了你,有機會再說吧。」
「但這——」
「我今天行程很多,中午吃完飯後,下午還得去醫院值班,你要記得練習我昨天交代的作業。」伊格道,嘆了口氣。「我真該早點把醫院的工作辭了。」
「你的確該辭。」羽生道。
伊格瞥了他一眼,道:「晚點我們回去再談談。」
車子逐漸往市區外駛去。槭閉目養神著,茵也靠在槭的肩上睡著了。
自從柴叔和柴姨逝世,已過了一個多月。時間無法沖淡悲傷——但復仇可以。
雖然當時槭選擇了留下特雷忒一條小命,但聽說,不久後,特雷忒就在獄中心肌梗塞而死了。
槭雖然不太相信這樣的說詞,但畢竟自己也面對過了,做出了選擇,那就夠了。
羽生在那之後,為了和槭與茵解釋,便透露了自己軍火商的身分。靶場老闆只是個幌子,實際上,他負責轉手來自世界各地的各種槍械武器,獲利頗豐——相較之下,經營靶場才是真正的副業。
他們重新拿回了平凡的日子,雖然得經常跟著身為軍火商的羽生出生入死,在法律的邊緣遊走,但能像這樣打個小盹,也挺不錯的。
但有些事情……還沉在海面下。
車子駛上了小山,經過靶場正門,繞到了後方,開進了地下室的車庫。
四人下了車,拿了各自的東西,回到了各自的房間。伊格因為長期避人耳目而住在地下室;槭、茵分別佔了二樓的兩個小房間;羽生則將二樓較大的那個房間劃為私人區域。
放完身上帶的東西沒多久,羽生便再次走回地下室。
羽生走入了伊格的房間,轉身鎖上房門。「你特別找我單獨說話,應該不是想抱怨醫院的工作吧?」
「當然不是。」伊格道。她坐在書桌前的電腦椅上,桌子上擺了四個大螢幕顯示著四個不同的監視器畫面:一個是靶場正門,剩下三個都是不知名的地方。
「醫院的工作除了是個很好的煙霧彈,還能獲取很多消息。」伊格道。「我在和那些醫院高層應酬的經驗中發現,他們一旦喝醉了,往往都會講出一些不得了的祕密。」
「我喝醉時應該沒有亂講話吧?」羽生笑著問道。
「沒有,你喝醉時要嘛在睡覺,要嘛滿腦子性慾。」伊格毫不避諱的說道。「我從那群高官那兒聽說,警界裡有『他們』的人。」
「『他們』?你是說那個『他們』?」羽生複述道,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沉吟片刻,道:「……原來『他們』的勢力已經擴展到警界了……說不定,當初柴叔的案子就是他們刻意壓下來的。幸好當初作筆錄時用的是假名,不然就暴露行蹤了。」
「我要告訴你的不只這些。」伊格道,把其中一個電腦螢幕換成一個類似監獄入口的影像畫面。「特雷忒的死,還記得吧?」
「你難不成打聽到了他真正的死因?」羽生道。「他不可能是心肌梗塞死的,你給我看過他的體檢報告。」
「他是被毒死的。」伊格道。「很顯然的,這是毒殺。」
「而且還是滅口。」羽生推斷道。「裡頭沒有監視器……但外面有吧?有拍到是誰幹的嗎?」
「如果有,那我也不至於查得那麼辛苦了。」伊格輸入一條指令,螢幕上的影像開始播放。
羽生盯著畫面,忽地瞧見左上角標示的時間突然跳過了半小時。
「被人刪除了。」伊格道,輕笑了笑。「他們做的果然還是不夠周延。要是我,我就會把這一整個星期的記錄全部刪除。」
「說不定是故意的。不過,就算是陷阱,這也是眼下最大的線索。」羽生道。「你去把進出過那附近的人查出來,找到了再和我說。」
「別那樣命令我。」伊格認真的說道,轉了過來。「我從來不想以你的恩人自居,但這並不代表你可以隨意使喚我。請你尊重我們之間的平等關係。」
「抱歉,是我失言了。」羽生微微低下頭。「我從來沒有那個意思。我一直很感謝你。」
「也別表現得那麼生疏。」伊格微微一笑。「好啦,我想我得回去上班了。晚上要不要去吃鐵板燒?我靠關係弄到了位子——我一直都很想試試那種高級鐵板燒。」
「行。」羽生對她露出一個笑容。「我待會去問問小槭和小茵。」
「不用了。小茵說她今天想要去找阿凱;小槭的話,基本上一定會跟著她。況且,我只弄來了兩個位子。」伊格道,對著羽生眨眨眼睛。「來嘛。就我們兩個。」
當晚,羽生先是載著槭和茵到了城西,對著他們叮囑一頓後,接著便開車來到約好的餐廳。
羽生停好車,走上樓梯,走進那光線略顯昏暗的鐵板燒店。
「您好,請問有訂位嗎?」一位穿著制服的狐狸服務生迎了上前,殷切的說道。
「有的,用的是『伊格』這個名字……她應該已經在裡面了。」羽生道,稍稍朝裡頭張望,但礙於光線看不到東西。
「稍等我一下……兩位,對吧?裡面請,行李請交給我吧。」狐狸服務生伸出手,想接過羽生手上提著的提袋。
「不用了,我自己拿著就可以了,謝謝。」羽生微笑著謝過他的好意。那服務生點了點頭,領著羽生向內走去。
在餐廳的最裡頭,伊格已經在等著了。今晚的她穿著一身露肩黑色禮服,相較之下,羽生的一身和服便顯得格格不入。
「我都特地換了一身衣服了,你怎麼還是穿成這樣。」伊格微笑道。
「話可不能這麼說。」羽生坐了下來,把提袋放在置物籃裡,指著袖子上的紋飾,咧嘴笑道:「你看,這上頭的圖案不同。」
伊格咯咯輕笑道:「是我錯了,我不該對你的衣著有太多期待的。」
「別這樣嘛。」羽生微笑道。
「請問要喝點什麼嗎?」服務生等他們說完後,微笑著向他們說道。
「Beringer Knights Valley Cabernet Sauvignon。」羽生還來不及開口,伊格就搶先說出了一串酒名。「他的話,給他柳橙汁就好。」
「我——」
「我了解了。」服務生說道,向他們微微躬身,接著便走了開來。
「你怎麼這樣對待一個嗜酒如命的人呢。」羽生有些沮喪的趴在桌上。「我都想好要點什麼酒了。」
「你待會兒還得開車呢。我可不想讓酒鬼當我的司機。」伊格笑道。
「嘖。」羽生坐了起來,看著戴了頂高高的廚師帽的紅龍主廚站在鐵板後煎肉。
「這是你們的百合茶碗蒸。」服務生把開胃菜端了上來。
「謝謝。」羽生道。「伊格,你不是一個會花大錢在飲食上的人,對吧?」
「如果你是在問為什麼我會知道那支酒的話,那是我從網路上看來的。」伊格一面說著,一面看著門口的方向。
「那麼你在監視誰?」羽生忽然道。
伊格看著羽生,清楚他所指為何,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瞞得住他。
「警政署的高官待會會在這裡和我那間醫院的院長、副院長吃飯。」伊格低聲道,忽地瞥見門口有人走了進來。「來了。」
在服務生的引領下,幾個穿著西裝的人走了進來。為首的是匹棕馬,在他身後跟著兩個臘腸狗。那三人經過了羽生和伊格身後,向著一旁的包廂走去。
「這裡的包廂都被我裝了針孔攝影機了。」伊格向羽生道,示意他拿出提袋中的東西。羽生打開提袋,拿出一台筆電。
伊格把筆電放在腿上,正要打開,卻聽那個廚師道:「這位小姐,用餐的時候,還請您不要分心使用電腦喔。工作的事,就把它留給工作的時間吧。」
伊格望向那隻壯碩紅龍的黃色雙眼,嫣然一笑,道:「我了解了。」隨即收起電腦。
「不即時監控沒關係嗎?」羽生低聲道。「你可以去廁所看。」
「沒事的。我可以事後再看影像檔。」伊格吃起了那個茶碗蒸。「更何況,廚師先生說的對,美食當前,若不馬上吃就太浪費了。」
菜餚依序端上,羽生和伊格也暫時將監視的事放在一旁。用完主菜,服務生便帶著他們坐到一旁的小桌,並送上甜點與茶。
「你覺得呢?」伊格突然問道。
「覺得什麼?」羽生問。
「覺得餐點如何。」伊格道,吃了一口布蕾。
「好得不能再好了。」羽生讚許的說道。
「我也是。」伊格笑道。「我去結帳吧。」
「不,我來吧。」羽生站起身,拿出錢包。「你待在這邊——這個角度隨時都能看見那個包廂的出入口。」
「好吧,但下次務必讓我請客。」伊格微笑道。
羽生走到櫃檯前,把信用卡遞給了店員。在等待他刷卡的同時,羽生的目光瞥向了站在店門外的熟悉身影。
羽生馬上想起了那人的名字,微微轉過身,別過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