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沒能從傘的旋渦中逃脫。
或者說,只有我醒了。
至少我以為是這樣。
那天教室傾斜崩塌後,我再次睜開眼,身處一間空白病房。
全白的牆、全白的床、全白的光。窗戶外沒有景色,只有模糊的灰霧。
妹妹躺在另一張病床上,雙眼緊閉,胸口緩慢起伏,像一朵正在遲疑要不要綻放的花。
我坐在床邊,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了。
每天有一位護士進來,拿著一支筆,在紙上畫傘的形狀給我看。
「你記得這是什麼嗎?」她問。
我說:「我記得它能讓我們穿越世界。」
她微笑:「你說的『我們』是指……?」
我沉默,因為我不知道要不要提波。沒有人提過她的名字。
甚至——沒有人確認她是否真的存在過。
某天夜裡,護士沒來,我走到走廊上。
病房門打開,另一個我站在外頭。
他穿著跟我一樣的衣服、握著一把圓形的透明傘。
他說:「你已經醒過三次了,每次都只帶得回自己。」
我問:「那她呢?」
「她還在最初的那層。還在那家義大利麵店裡,還在那個傘剛撐開的時刻,還在等你說:『這裡好像不太對』。」
「為什麼她不能醒?」
「不是不能醒。」他說,「是她選擇不醒。」
我沉默。
他走向我,將傘交到我手中。
「你可以再去一次,但你要記住——不是每個人都願意離開夢。」
我再次撐開傘。這次,我回到了那家義大利麵店。
青醬的香氣、微雨的窗景、妹妹舉起湯匙開心地說:「料好多。」
我坐在對面,看著她的笑容。
「波。」我開口。
「嗯?」她咀嚼著蛤蠣。
「你有沒有哪一刻,覺得這裡……怪怪的?」
她停住了。低下頭,湯匙慢慢放下。
「我有啊。」她輕聲說,「但每次我一懷疑,就會回到這一餐,這個場景。」
「你知道你在夢裡嗎?」
她點頭,卻笑了,「可這個夢比醒來的世界舒服太多了。我不用擔心成績,不用害怕你離開,不用……害怕家裡又吵架。」
我看著她,眼眶發熱。
「如果你真的醒來了,我們還會在一起嗎?」
「會。」我說,「雖然不會這麼完美,但會是我們一起努力的樣子。」
她沉默了很久。
外面的雨滴落在窗台,像時鐘一樣,提醒夢還在計時。
終於,她伸出手,碰上傘柄。
傘沒有轉動。
她問我:「這次不會變了嗎?」
我說:「不會,這次是你選的。」
—
我們再次醒來——在病房。這次她的病床是空的。
我坐起來,看見她站在窗邊,手裡握著一把傘,臉上帶著困惑的笑。
「我真的醒了嗎?」她問。
「你覺得呢?」
她看了看牆、天花板、然後看向我:「這裡好像比較難過一點。」
我點點頭:「因為這裡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