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推開的一瞬間,我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地板上是紅的。不是暗紅、不是磚紅,是不自然的劇場紅。乾燥、沒有腥味,就像是被人故意潑上來的假血。
媽媽站在玄關,拿著槍,笑得很溫柔。
「歡迎回家。」
語氣像是要把剛下課的我們迎進廚房喝熱湯。
我拉緊波的手。她睜大眼睛盯著地上的紅色,嘴唇動了一下,卻沒有出聲。
爸還站在我們後方,手裡握著那把傘。那把該死的傘,在我們沒注意的時候已經乾了,上面一滴水也沒有。
「怎麼會沒有血腥味?」我問。
媽媽聽見後笑了,慢慢把槍放在鞋櫃上,彷彿那只是一個平底鍋。
「因為這裡根本沒有真正的血,只有你們相信的顏色。」
她轉過身,走進廚房。
我原本想拉著波掉頭就跑,但爸擋住了門。
「現在你還想逃去哪?」他嘆了一口氣,「這裡是你選擇回來的地方。」
「這裡不是家!」我忍不住吼出來,「我不知道你們在搞什麼鬼,但這不是我們的家!那張沙發根本不是我們的,那幅畫也不是——」
「你說得對。」爸爸打斷我,「這不是你們熟悉的家,但這是你們想像中的家。」
我停下了,波也停下了。
「什麼意思?」她低聲問。
爸爸轉動手中的傘柄,傘面再次打開,這次傘的內側映出一片漆黑,不見骨架、不見布料,像是一扇吸光的門。
「你們每一次打開這把傘,就進入一個新的版本的現實。每一個現實都建立在你們潛意識最深處的信念與恐懼上。」
「所以這裡的家……是我們一起想像出來的?」
「是你們兩人潛意識中的交集版本。」他說。
媽媽再次走出來,手裡端著三碗湯。
「你們這麼久沒回來,一定餓了。來,喝湯。」
我們坐下。我不記得怎麼坐下的,但我知道我沒法動。
湯是青綠色的,裡面飄著蛤蠣和某些說不上名字的浮塊。
我湯匙一舀,裡面竟然浮出一段文字,像是被打碎的記憶。
「——那天你說你寧願走路回家,不想撐傘。你還記得為什麼嗎?」
我搖搖頭,頭越來越沉。
波突然說:「我記得那天,傘不是我買的,是我在玄關看到的。」
我抬頭,看著她。她的眼神在閃爍。
爸爸嘆氣,把傘緩緩收起來。
「你們終於開始想起來了。」
媽媽的笑容開始消失,她的臉一層一層剝落下來,變成我們從沒見過的樣子——不恐怖,卻絕對不是媽媽。
她的聲音變了:
「傘只能讓你逃,但不能讓你醒。」
我再一次想拉著妹妹逃跑,這次我們往廁所衝去,把門反鎖。
門後的她,說了一句我一輩子不會忘記的話:
「你還記得真正的家在哪嗎?」
我不敢回她。我也不知道我還記不記得。
波靠在我身邊,手裡緊緊抓著傘。
「我們下次……要不要不要再打開它了?」
我看著傘的布面——那完美無瑕的淡藍、沒有骨架的橢圓。
我說:「太晚了,傘也記住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