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醒來,我不再做夢。
這不是誇張,也不是文學修辭。是真的。
每晚閉上眼,意識一黑就是天亮。
妹妹波也是。她說自己總是在一個空白的地方等我,但我從未出現。她逐漸習慣那片空白,直到它什麼都不剩。
我們默契地不再提那把傘。它就站在牆角,傘面圓滑完好,看起來毫無異樣。但我們都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傘——它是個曾經知曉我們「內在密碼」的裝置。
我們努力回到正常生活,過馬路時按燈、吃飯前說「我要開動」、放學後抄聯絡簿、週末逛便利商店。
直到某天,便利商店的自動門沒有打開。
玻璃上貼著公告:
「本店於5月17日起進行內部調整。歡迎來到正確的現實。」
那天是5月16日。我看著那張紙,冷風從肩頸鑽進骨頭。
妹妹從後方拉拉我:「你有看到嗎?」
「什麼?」
「門裡……有東西在動。」
我靠近。
門內不是店員,不是冷藏櫃,而是一張桌子、兩份考卷,還有……那把透明的傘。
我心跳漏了一拍。
「它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妹妹低聲說:「或許它一直都在,只是我們選擇看不見。」
我們回家,傘還在牆角。
但那天晚上,它自己倒下了。
沒有風,也沒人碰。
我撿起來,傘柄多了一排小字:
「你確定醒來了嗎?」
我突然想起那天在夢中寫的最後一題:「你是否願意回到現實?」
我寫下:「如果妹妹也能一起。」
可我沒有想過——誰來保證這個所謂的『現實』,真的是我選的那個版本?
隔天上課,教室黑板寫著:
「數學小考,請拿出你的傘。」
全班同學從書包裡掏出傘——藍色的、透明的、橢圓的,全都一模一樣。
我轉頭看波,她也拿著那把傘,眼神混亂。
「你記得這堂課是什麼嗎?」
「……我們以前學過數學用傘解題嗎?」
老師走進教室,是媽媽的臉。
但她穿著制服、戴著眼鏡,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下題目:
「若一把傘可以轉移你的位置、替你擋住傷害,甚至重新定義你所見的世界,請問:
你還相信這把傘下,是你自己的選擇嗎?」
沒有人出聲,沒有任何人說「老師你寫錯了」。
我看見粉筆屑落在地板上,如同我們記憶中斷的碎片。
當我試圖收起傘時,地板開始融化,椅子、書包、手錶都隨著水流扭曲。
妹妹站起身,大聲喊我名字——
傘的橢圓邊緣像一張嘴,正慢慢打開。
我試著閉眼,但我知道這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