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sh 4：蛋炒飯
-------------------------------------------------------------------------------------------------------
下午4點，附近的小學放學了。
在鐘聲敲響後，小朋友們從小學門口魚貫走出；有些乘上學校交通車，有些坐上家人的汽機車，而有些則是自己走路回家。
小琦跟她的好朋友小玉，肩併著肩走在一起，大多是小玉在說，小琦在聽。
從外表來看，小玉的家世明顯要比小琦好很多，不論是身上嶄新的名牌洋裝、光亮的小牛皮鞋、可愛的小兔背包、脖子上掛著的古玉、或是拿在手上比劃的最新型智慧手機，都在宣示著自身的富裕特徵。
「小琦妳看，我說的就是這個！美利兔飛踢！」
小玉指著手機螢幕上的使出飛踢擊倒怪物的粉色兔耳少女，興奮地說道。
「很帥對吧！」
「嗯，很帥。」小琦點點頭。
「是吧！我有整套的光之美利兔DVD，可以借妳回家看喔！」
「謝謝妳小玉，但是我家看不了DVD。」
「誒！用電腦也可以看啊。」
「那個，也沒有電腦。」
面對朋友的熱情推薦，小琦有些不好意思。
「這樣啊…那算啦，下次妳來我家看就好啦！」
小玉立馬跳到下一個話題，從手機中拉出數張相片。
「妳看妳看！這是我家昨晚的晚餐喔！」
照片裡是一桌豐盛佳餚，熱騰騰的火鍋、海鮮拼盤、還有一盤色彩繽紛的炒飯。
「好吃到我吃了三碗欸！而且明天媽媽說要煮蛋炒飯給我當便當，因為明天是蛋炒飯日～」
「蛋炒飯日？」
「對啊，媽媽說明天是我們家的蛋炒飯日，還說蛋炒飯最能代表家的味道！」
小琦沒有回應，只靜靜聽著，但她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
隔天是星期六，台中的天氣灰濛濛的，陽光遲遲未探出雲層。
301號室內，老杜正蹲在陽台邊翻著幾盆迷你蔥苗，那是他去年冬天時心血來潮種下的，結果竟頑強活了過來。他拔了幾株最結實的，拎進廚房，洗淨、晾乾、切末。
屋裡寂靜無聲，只聽得見刀與木砧板碰撞的聲音。
過了中午，小琦才按響門鈴。她抱著補習袋，肩上還背著一只看起來比她的身體還寬的布背包。
「我來寫功課。」她站在門邊，小聲地說。
老杜點點頭，讓出門口。
她迅速脫鞋、換室內拖，熟門熟路地走進餐桌邊坐下，從書包裡拿出練習簿，一邊翻書，一邊偷瞄廚房的動靜。
老杜像沒察覺，只繼續他的備料。
他把昨夜剩下的白飯從冰箱取出，灑上一點點清水後放回微波爐轉熱。另一邊，將雞蛋打進碗裡，加入一小撮鹽與白胡椒，打發後備用。
接著是熱鍋。他拎起一口平底鍋放在電磁爐上，鍋底已呈油黑光亮，彷彿藏著時間的味道。鍋熱後，倒入少許豬油，油剛冒煙便迅速倒入蛋液，炒得半凝時便將飯倒入。
鍋鏟一翻再翻，鍋內油脂與飯粒、雞蛋相互碰撞、滋啦作響，飯香和蛋香逐漸融合。他一邊拋鍋，一邊將鍋鏟背面輕拍飯粒，讓每一粒飯都裹上金黃的蛋液，不結塊、不黏鍋，粒粒分明。
接著撒上蔥末、一小撮蝦皮，再滴幾滴香油與米酒，翻炒至香氣撲鼻。
這時，小琦放下筆，鼻子微微抽動了一下。
老杜不語，從廚架上拿出兩只白磁盤子，盛了兩大盤熱氣騰騰的蛋炒飯，其中一盤放到她面前。
「午餐蛋炒飯，可以開動了。」
她拿起湯匙，先輕輕挖了一口，吹涼後送入口中。那一瞬間，眼睛瞪大。
「好香喔……」她低聲讚嘆，一邊咀嚼，嘴角竟浮出一點微笑。
炒飯入口香氣四溢，蛋香、蔥香與油脂香混合在一起，蝦皮帶來一絲鹹鮮，咀嚼時每粒飯都彈牙不爛。
「這個飯……好像在嘴巴裡跳舞一樣欸……」她小聲說，彷彿怕驚動了這盤炒飯的魔力。
老杜沒說話，低頭吃著自己的那一盤。他每一口咀嚼緩慢，眼神卻逐漸飄遠。
眼前似乎浮現出某個黃昏時分，一張小小的臉龐被炒飯香撲得笑開來，拿著湯匙滿口飯還不忘說話，語速飛快，話題跳來跳去；還有另一張溫柔的臉，總會在飯粒沾到孩子鼻尖時，邊笑邊拿濕巾擦掉。甚至腳邊那隻毛茸茸的小黑貓，也會跳上椅子喵喵討食。
那記憶在炒飯香中浮現，又被湯匙刮盤的聲音拉回。
小琦埋頭吃得快樂，雙頰微紅。
「蛋炒飯，好好ㄘ！」
老杜看著她小臉上的愉悅與扒飯的氣勢，微微點了點頭，便又回到廚房，準備開始做第二輪蛋炒飯。
就在樓上的四樓，另一個房間中也瀰漫著這道飯香。
木質天花板上的管線縫隙，成為了香氣的通道。一縷一縷炒飯的香氣飄入四樓一間屋子裡，房內坐著一位女子，黑色長髮紮成低馬尾，眉頭緊蹙，正對著電腦繪圖板工作。
桌邊的泡麵碗早已空盡，垃圾桶裡只剩幾張吐司包裝袋，水杯中僅剩溫冷的開水。
「這味道……」她喃喃自語，手指頓在半空中。
香味像一根細線，牽動著胃部的空虛。
她咽了口口水，目光滑向乾癟的錢包，苦笑一聲，只好拿起桌上的水杯猛灌幾口，再重新握起電腦繪圖筆。
「不行，得把這張封面畫完……」她低聲對自己說，強打起精神。
這就是她的日常──為了夢想堅持著，也默默忍耐著。
而那股蛋炒飯的香氣，彷彿輕輕敲了敲她的生活邊界，留下了一道柔和又飢餓的餘韻。
-------------------------------------------------------------------------------------------------------
Mr.貓貓 / Mr. Mu
2025/06/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