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sh 3：湯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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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是一年中白天最短、黑夜最長的日子。
「各位同學，記得今天要吃湯圓喔！」
班導師在下課前笑著提醒，語氣中帶著一絲節慶的溫柔。
教室裡的空氣突然變得熱絡起來，同學們紛紛議論著誰家準備了什麼口味的湯圓，有的說紅豆湯、有的說酒釀湯圓，還有人開心地炫耀：「我媽還加了桂圓跟紅棗欸，超香的！」
坐在角落的小琦靜靜地聽著，嘴角勉強扯出一點笑容。她的眼神不自覺飄向窗外，腦中浮現的，卻是空盪盪的家，和那幾乎不開火的廚房。
放學後，她走在台中北區微冷的街道上，步伐比平時慢了些。她低著頭，看著人行道上的陰影被路燈一盞盞拉長，心裡悄聲嘀咕：
「今天是冬至……不知道媽媽會不會記得。她最近好像又瘦了，咳嗽也沒停過……」
她不奢望過節的儀式，也沒有對誰生氣，只是心裡悶悶的，悄悄藏著一些希望。
拐進熟悉的巷子時，她抬頭看了看301號室的窗戶。那裡有黃黃的燈光滲出，像是從靜默中散出來的溫度。
她站在門前，深吸一口氣後敲了兩下。
門開了。
老杜穿著一件深藍毛衣，臉上還戴著方框眼鏡，似乎剛忙完工作不久。他沒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側過身讓開門口。
小琦走進屋內，脫鞋、洗手，一切動作像練習過許多次般熟練。
廚房裡傳來鍋子翻動的聲響，空氣中已有隱約的甜香飄出。
她望向爐邊，忍不住小聲問：「今天……會煮湯圓嗎？」
老杜沒有回答，只從水槽裡撈出一大碗紅豆，遞到她面前。
「幫我挑一挑，把破的挑掉。」
她點點頭，捲起袖子站到水槽前。
紅豆泡水後的表皮顯得晶亮，小琦的手指在豆堆中撥來撥去，細心檢查著每一顆。
老杜在一旁備料。他將糯米粉倒進木盆裡，邊加熱水邊攪拌，再用掌心揉壓成團。粉團在他手裡逐漸成形，細緻而有彈性。他摘下一小塊丟入滾水中，待其浮起後撈出，再揉回粉團中。
這些動作他沒有多言，只是默默地重複，像在與什麼過往對話。
小琦安靜地做著，然後看著他將紅豆倒進鍋裡，加進幾片薑、一撮鹽，再添水。鍋子煮滾後，他轉小火悶煮，接著從櫃中取出二砂糖和一罐泛著金光的麥芽糖，緩緩加入。
「可以搓湯圓了嗎？」她輕聲問道。
老杜點頭，將一團白淨的糯米糰推過去。
小琦專心搓起小湯圓，每一顆都不大卻又十足圓潤，白白胖胖的像粒粒雪珠。她的神情專注，比解數學題還認真。
老杜看著她那神似記憶裡某個剪影的模樣，指尖頓了下，神色一閃而過。
他打開冰箱，拿出一包市售的芝麻湯圓，輕聲說：「大湯圓……就用現成的。」
水再一次煮滾，大湯圓先下，待它們浮起後，他才將小琦搓的小湯圓一一放入鍋中。
她站在一旁，用圍裙拭著沾粉的手，眼神閃著光。
他又從架上拿出一小瓶桂花蜂蜜，倒在紅豆湯表面後輕輕繞了幾圈。整間廚房瞬間瀰漫著紅豆、麥芽與花香交融的氣味，像某種遺忘已久的節日重返。
兩碗湯圓端上桌。老杜動作小心地把另一份紅豆湯與湯圓裝入保溫餐盒，再裝一份。
「這份，帶回去給妳媽媽。」他語氣平淡，卻透著堅定。
小琦抱著餐盒，眼眶微紅，低頭輕聲道謝。
他沒回答，只朝桌邊點了點頭，示意她先吃。
小琦坐下來，舀起一顆芝麻大湯圓，小心地含入口中，牙齒輕輕咬破外皮，芝麻餡順勢流出，在舌尖化開，濃郁的香氣瞬間佔據整個口腔。
「好甜……好香……」她聲音低低地說，像是怕打破眼前的溫暖。
她又撈起幾顆小湯圓，一口一口咬下，細細咀嚼，感受那層Q彈滑潤的口感。紅豆湯的甜香在舌尖輕舞，讓她不自覺瞇起了眼。
「這個湯，肯定比外面賣的還好喝……」她又補了一句，眼裡彷彿浮起霧氣。
老杜沒說話，低頭吃著自己的那碗。他的動作緩慢而穩定，每一口像是在沉思，也像在回味。
紅豆湯的熱氣蒸騰上來，他眼前忽然浮現出過往的畫面：桌邊也是這樣擺著湯圓，一雙細嫩的小手搶著吃小湯圓，湯匙磕到碗邊發出清脆的聲響，還有一聲笑語在屋裡飄蕩。
一隻毛茸茸的小黑貓跳上椅子，也湊熱鬧地湊向碗邊，被人輕輕撥開，卻又不甘心地喵了一聲。
那畫面模糊又溫柔，在紅豆香中漸漸融化，像是沉在甜湯底的一顆記憶。
小琦放下湯匙，小聲說：「我吃飽了。」
他點點頭，站起來幫她把保溫餐盒放進提袋。
她穿好外套，捧著袋子站在玄關，轉頭說了句：「謝謝你，叔叔。」
老杜只是看著她，輕輕地點頭。
樓梯間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他回到桌邊，望著剩下的湯圓，伸手將那顆搓得略扁的小湯圓撥到碗中央，像是細心地保存著什麼。
紅豆香仍未散去，混著記憶裡一絲未說出口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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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r.貓貓 / Mr. Mu
2025/06/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