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各位大家好我是雲山，又是那個正文不寫寫廢文的雲山。
但是請大家不要誤會，我之所以正文不寫寫廢文是有很正當而且嚴重的原因的，那就是我在先前將近兩個月的時間裡，生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重病，重到每天都咳得很嚴重，重到被懷疑是不是得了文豪病。在去醫院照過片子後，至少確認不是文豪病，但過分劇烈的咳嗽還是讓我無法動彈將近兩個月的時間，直到現在才能回來稍微寫點廢文做復健。
那麼做為復健的廢文，自然不宜太長，所以最近剛看完的阿湯哥大冒險第八集，也就是不可能的任務最新的《致命清算》就先按下不提。反正阿湯哥的電影沒有時效性的問題，什麼時候都可以寫上一大篇。另一點是阿湯哥大冒險第八集，已經在另一邊的PODCAST裡聊了一大段時間，真的等不及的人可以先去聽那邊的尬聊瞎講，作為日常空白時間裡搞笑的白噪音。所以寫了這麼多，本次做為復健用的廢文是什麼主題呢？
有看標題的你應該已經知道，本篇廢文要來講一部在台灣算是映不逢時的日本電影《超時空武士》。
這部電影為何映不逢時呢？因為他跟阿湯哥大冒險第八集差不多同時上映，至少我自己就是兩部電影分別在前後兩天看的。雖然聽說這部電影得了電影獎什麼的，還用很小的製作團隊得到日本那邊很高的票房什麼的，但是跟全球皆知的阿湯哥大冒險撞在一起，就是很標準的映不逢時啊，而且代理商方面似乎也沒有什麼餘力進行更大的宣傳，所以這部片如果不是一開始就知道的人，或是對日本時代劇跟武打動作有興趣的人，應該根本不會注意到，原來在阿湯哥大冒險的影子裡，有這麼一部奇妙又精彩的電影在院線裡上映中。
所以本次的廢文，就來聊聊這部《超時空武士》帶給我的觀影體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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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講體驗之前，先來講講《超時空武士》的基本劇情吧。
那是日本幕末，你知道，我知道，坂本龍馬也知道的一個動盪時代，在尊王攘夷的時代風潮中，挺幕府的派系跟想弄倒幕府的派系正在進行你殺我我殺你的大暗殺活動。現代漫畫裡那個很有名的流浪人劍心就是這個時代到處去殺人的，而且他還是未成年殺人，好壞啊。
就在這幕末的動盪中，本故事的主角––抱歉我忘記他的名字了––與同藩的武士一同接下了主上派遣的任務，那就是要在京都的某處狙殺意圖倒幕的不肖分子！
在那個武士掌握一切的時代，武士要狙殺的對象自然也是武士。而既然是武士，身手自然不能太差勁。主角與同伴打算狙殺的對象，其身手也是相當高明，只有確實苦練劍法的主角，能在無光的深夜裡，在即將轟鳴而至的雷雨中，跟對方相殺個不相上下。
而《超時空武士》的故事，就在那即將決定生死的劍光中，隨著一道劈落的閃電展開最重要的轉折。
沒錯！在一道雷光過後，主角發現自己不知為何來到了江戶的街道，並且困惑於路上行人的舉動為何有些奇妙的不協調感，還出現了名字很怪的武士，在江戶的街頭以很怪的劍法解決了騷擾路邊姑娘的無名惡徒！
熟悉現代各種故事的我們很自然地就能理解，啊，這是穿越劇啊，而且還是很古典的那種「古人穿越到現代」的穿越劇。故事的主角也確實照著古人穿越到現代的模式，很快地理解了「這裡不是我的時代」以及「德川幕府已經滅亡一百年以上」的歷史事實。而他一開始穿越到的地方，就是日本時代劇的拍攝現場。
走投無路的主角頹倒在當年出狙殺任務的宅邸前，當年的武士宅邸，現代已經變成淨土宗的廟宇。廟裡的住持收留了主角，同時透過住持的人際關係，幫主角找到了在時代劇裡的工作。
那就是專門被殺的「やられ役」。
於是超越時空的武士，開始學著將自己的殺人劍法，轉化為時代劇用的戲劇劍法。並且在我們的時代裡，了結百年前那未能好好清算的幕末之事。
《超時空武士》的故事結構很單純，但是他的演出跟細節處非常認真。
演出認真是因為，本片的真正主題是「時代劇」。這是在日本發展了將近百年的日本特有主題，就像西部片之於美國，日本的現代特色戲劇形式就是時代劇。在台灣最有名的日本時代劇，應該就是那傳說中的「暴坊將軍」，畢竟當年Z頻道除了摔角跟釣魚之外，最常撥的就是暴坊將軍，在同一時間沒有什麼特別好看的電影或節目時，暴坊將軍就是最好看也最容易看的節目。暴坊將軍在日本也是非常長壽的時代劇，主演松平健從年輕一路演到老，從很嫩的少年將軍演到變成「將軍大人眼中射出正義的電光，讓惡徒為之膽寒！」的真正的將軍大人，甚至還在「假面騎士OOO」的電影版裡以將軍大人的身分演出將軍大人，跟穿越到江戶時代的假面騎士一起對抗邪惡。
雖然到了這個時代，時代劇在日本早就跟西部劇在美國一樣退了流行，而且退了很遠，但是日本的電影跟電視最興盛的那個時代，或著說拍攝進度最瘋狂的時代，時代劇就是最主流的類型。有興趣的人可以查查看「眠狂四郎」這個系列，看看人家的誕生年代以及製作數量，就能感受到那個日本影劇圈全都在拍時代劇的熱情。
而日本自己來拍時代劇這個日本特有的主題，演出上自然不可能，也不可以不認真。就算當年時代劇的觀眾們都老了，在日本社會裡會挨罵的事情還是會挨罵的。
而細節的認真，就得歸功於日本對於歷史裡各種細節長期累積出來的學術研究。特別是在江戶時代的生活，以及日本武士們真正在使用的古流劍法上的研究。
這邊要先講點跟武士有關，其實是跟日文有關的小知識。一般被中文翻譯成「武士」的這個詞，在日文裡其實有至少三種表現法。一個是「侍」，也就是「サムライ」（SAMURAI）。一個是「武士」，也就是「ブシ」（BUSHI）。另一個也是「武士」的意涵，不過發音是「モノノフ」（MONONOFU）。為什麼一個「武士」在日文裡有至少三種表現法呢？因為「武士」這個階級還滿複雜的，跟一般人的想像，也跟從前日本人的理解不太一樣。
首先，「侍」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武士」，這是跟主君領有真正的官職，擁有封地跟奉祿跟工作的武家人。這也是之前UBI的遊戲「刺客教條暗影者」把彌助說成是「武士」導致爭議的原因，因為彌助被說成「侍」，這是真正在江戶時代獲得了身分、地位與工作的人才能有的稱呼。如果當時不是用「侍」，而是用「武芸者」（BUGEISYA）或「從者」（サーヴァント＝SEVERNT）的話，或許就不會有那麼大的爭議了吧。
其次，「武士」指的是有武家的血脈，繼承了武家的封地與奉祿，但不見得有正式工作與職位的武家人。這從台灣的角度聽起來會很難理解，想說怎麼會有封地跟奉祿，卻沒有正式工作？因為日本的封地與奉祿的概念，與我們這邊差很多，跟中國那邊也差很多。武家的封地與奉祿，想成「因為你家是開國功臣，所以有個從祖先傳承下來的無條件基本收入」會比較好理解。而這些無條件基本收入，會隨著世代相傳，以及家中男子的數量，逐漸且不斷地零碎化。最後變成封地與奉祿很難養活自己，甚至根本就沒辦法繼承到這些基本收入的狀況。武士雖然還沒走到如此沒落的境地，但距離那邊也不遠了。特別是到了幕末這個時代，各種動盪不安的狀況加上收成不好的天災，從武士變成浪人也只是時間問題。
「モノノフ」也是武士的意思，只是這個說法更江戶，更古語，更相對正式一點。
這些差異都是現代學術長期積累出來的結果，不然從前的時代劇不見得會注意到這些表現跟演出上的細節。因為光是一個用語的錯誤，就足以讓觀眾瞬間出戲，或是讓故事演起來就是「更缺了一點時代味」。所以聽到本片的主角不是自稱「BUSHI」而是「MONONOFU」時，我就感受到學術的力量確實會對一個國家的影視作品產生重要的影響。
另一個細節是什麼呢？就是主角「沒有」仗著自己身為武士，而且劍法練得很好，就認為自己可以不用經過任何訓練，直接參與時代劇的「殺陣」演出。
要知道時代劇的「殺陣」––其實特攝片的動作場景也是如此––經過長時間的累積與演進後，早就不是「我熟悉殺人劍法」的程度可以擔任的領域了。時代劇再怎麼說都是經過攝影機拍攝的戲劇，既然是攝影機拍攝，就必須考究每個動作是否能在鏡頭前展現其中的力與美。而主角不愧是真正劍法專精的高手，能夠直覺地體會戲劇劍法跟殺人劍法的差異，所以在正式參與時代劇的演出前，有先去跟時代劇劍法的高手前輩拜師。當然也可以說，主角是基於武士的禮節，知道不能擅自闖入他人的專業工作領域裡，所以才會透過拜師的路線，很正式地加入工作行列裡。無論原因是那邊，這都體現出主角的劍法很好，而且也是個有為有守有禮節的武士。後面時代劇師傅糾正主角，不可以把劍揮的太過頭，因為這樣會傷到隔壁的演員時，真的是非常讓我感受到，這就是時代劇的殺陣動作啊。
如果各位曾經看過時代劇的殺陣場景，應該都會感受到那些武打動作「很奇怪」。就算除去那些誇張的死亡動作不看，也能感受到那一刀一劍的交手過程裡，有種很奇特的節奏感存在。這除了是因為拍攝時，要讓鏡頭可以清楚拍下每個動作之外，也是日本武術裡特有的一種緩急結構。隨著時間過去，日本那邊對於自家古流武術的研究也積累出相當的成果，而那些成果其實也有反饋在這些需要刀劍的武打動作裡。
《超時空武士》最精彩的部分之一，就是有呈現出「古流劍法」與「時代劇劍法」的差異。
這得說到全片最後的一段對打戲，或著說最後的「真劍勝負」場景。
雖然前面的故事都是相對輕鬆愉快的古人穿越到現代後的生活與工作故事，但超時空武士的劇情也必須有個結局。在結局的這場真劍勝負中，主角與對手一反先前時代劇專用的武打動作，亮出了各自的真本領。由於劇情安排，兩人被迫從「一出手就能制對方死命，但對方也能同時制自己於死地」的距離開始。在導演宣布開鏡的同時，真正基於生死的對決也開始。而生死對決，就是靜時毫無聲息，動時電閃雷鳴。那激烈的動與靜，以及觀眾能夠理解「這真的會殺死對方」的攻擊角度的拍攝，在我看來，是遠勝好萊塢任何一部有武士刀出場的動作電影的等級。就連阿湯哥拍攝的《末代武士》都難以企及。
由於我不想提到太多跟本片劇情有關的內容，所以本次廢文只能在此進入結語。
《超時空武士》用很低的成本，很少的人數，很精準地對觀眾展現出時代劇這個日本獨有類型的精彩處。不管是演得很尬的故事，還是誇張過頭的殺陣打鬥，那些都是日本在那個缺乏人力跟資源的時代，設法用「物理系特效」達成的最精彩演出。而這些物理系的特效，到了現代也透過各種研究與經驗的積累，達成了可以誇張，可以笑鬧，可以虛假，也可以真實的精彩表現。
時代劇輝煌過，也衰弱了，正如本片故事起點的江戶幕府一樣，縱然有兩百六十年的繁榮，最終也得面對幕末。但是在興衰之間，有些東西會跨越時代留存下來。像是武士的劍法，像是武士的義理跟責任。
雖然本文貼出的同時，本片應該也已經從院線消失了。不過這是一部如果出了BD，我肯定會買來收藏的好電影。
這部電影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冒險，不過他記錄了一個時代，一個傳說。
而全片結束時所提及的那位演員「福本清三」，那是日本時代劇直到現代才被意識到的傳奇演員。那是被殺了五萬次的男人，是曾經在阿湯哥的《末代武士》裡出演沉默寡言，一路盯著阿湯哥這個外國人的老武士，也是本片主角所致敬的主角。那個為了讓時代劇的主角更為閃耀，不斷反覆被殺的陰影。一如在時代的浪潮裡消逝的，所有沒有留下名字的武士。
沒有背景與路人，就無法讓主角獲得存在感。所以下次看電影時，也試著多注意一下主角身邊那些看似不重要，但是卻讓主角成為主角的人事物吧。
我是雲山，讓我們在下次的廢文裡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