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春燈猶如散落的流星,照亮著斑斕夜色。
今晚,來自各方的文人墨客齊聚《 醉白樓》,等候著每年一度的茶詩盛會的客人,依舊捧場如昔。
蘇青端著花釀步入會席中,微笑中卻隱含巧思。她輕聲道:「承蒙諸位貴客今夜蒞臨醉白樓,請問誰以詩換我一杯花釀?」
話音剛落下,靜坐窗邊的白衣書生沈川白,輕觸詩卷,似在回答那無聲卻堅定的召喚。
在沈川白後座的顧行止大口飲酒,豪情滿懷笑道:「那我便先試一句,討妳一杯花釀嚐嚐!」
而此時,身著牙白色長衫的沈知宛悄然現身,靜靜落坐於顧行止身旁。
一場詩酒盛會,就此揭開序幕,而今夜的醉白樓在長安城中,將留下一段難忘的記憶。
第一章:《醉白樓·燈起詩落》
春風送暖,茶當酒詩為畫,醉白樓內滿座嘉賓猶如久逢知己,無不欣喜暢談歡飲。
酉時一到,蘇青立於高台,神態沉穩,舉手輕輕搖動鐺鈴,樓內頓時靜默。金杯在手,遞出那挑釁而又令人心悸的一問:「今歲詩會,誰願以詩換我一杯醉白樓春日花釀?」
沈川白輕抬素眉,首先拋出一句:「燈火萬家皆為夢,一人為你寫春風。」
顧行止也不甘示弱,豪飲中醉語連連,口中吟出:「劍舞長安一壺酒,詩入醉樓萬骨香。」
而沈知宛也不落人後,輕盈果敢拋出:「昨夜夢入長安雪,四人同飲月下詩。」更是宛如深巷幽夢,讓整個宴席陷入一種既冷靜又激蕩的氛圍。
就在這時,小鹿匆忙送上茶水,掌櫃劉海低語提醒蘇青:「姑娘,樓外竟有人欲討公道。」
蘇青的眉宇之間閃過一絲淡然,她緩步走下高台,心中似有千言萬語未盡道。
這一夜,燈火與詩酒織成一幅氤氳着悲歡離合的長安圖。
第二章:《長安夜·月下初遊》
詩會漸歇,樓內人聲漸散去,眾人踏著清冷月色,走出醉白樓。夜色中,四個人影同時出現於古橋之旁。
顧行止躺臥於橋欄上,半醉半醒;沈知宛靠在老樹旁,靜靜的閉眼小憩;蘇青靜立於橋中央,望著水面上倒映的斷續燈影,似乎心中藏有諸多心思。
沈川白緩步相隨,輕聲問道:「蘇青,你可曾想過,若無詩會,我們三人又憑何尋得你的蹤跡?」
蘇青輕笑,卻也滿含哀愁:「或許,我只想在這無聲的月下,將心中舊夢輕輕訴與這長安夜城。」
這夜,四人無言默默,而那月光下輕柔的詩句,似乎正靜靜醞釀著更深的風波將隨之而來。
第三章:《舊書與舊人》
翌日清晨,醉白樓內煙火初起。掌櫃劉海急步至後堂,告知蘇青樓外傳來訊息:有來自李家門下之人,聲稱醉白樓乃屬其家業,要求取回。
李家先派人來信知會,蘇青看著那泛黃的舊書與族譜抄錄。
「蘇青姑娘,這些詩會記錄自父親舉辦第一屆起,就載著一個秘密。據說,父親曾因愛憐您,立下諾言,每年於此用詩會與亡母重逢。」
蘇青凝視那泛黃的文字,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說的感懷。她的命運,似乎早在這些古籍中被註定,與那早逝的母親,以及冷漠的家世,緊緊相連。
第四章:《柳巷春寒》
回憶如風,帶著寒意。蘇青年幼時,曾在柳巷深處的一間破舊屋子中度過艱難歲月。
那時,她還不懂事,僅僅是個七歲的小女孩,每天在村裡河邊陪伴著王婦,於寒冬中替人洗滌衣衫掙錢貼補家用,又窮又累的日子蘇青獨自承受著。
王婦總是輕聲安慰告誡:「青兒,雖然生活艱辛,但妳務必記住無論日子多麼苦,將來一定會讓妳進王先生的學堂識字學習的。」
那份溫情與堅韌,日後成了蘇青內心深處最柔軟卻最堅定的依靠,也潛移默化地塑造了她面對命運挑戰時的從容與倔強。
第五章:《誰家朱門啟》
正當醉白樓內外一片詩酒歡顏之際,一道冷冽的聲音驟然響起。
李家子嗣李從策攜眾登門,聲稱其父遺囑上明定,醉白樓屬於李家產業。
掌櫃劉海驚慌欲辯,而蘇青卻從容迎面走來。
今日,她身著月白襦裙,神態自若,站在眾人面前緩緩開口:「既然我家與李家皆有往來,那請兄長先解釋:為何我從小便與王婦同住?我的身份究竟何在?」
話音未落,李從策臉色一變,欲辯難辯。就在眾目睽睽之際,沈川白步入醉白樓,悄然將那封曾被塵封的舊信呈現於眾。
信中記述著:蘇青生於李家大戶,卻因命運捉弄,母親早逝;因家中事務繁忙,竟由一位王姓洗衣婦代養,日夜相隨,直到蘇青漸長。
那字字句句,無不昭示著蘇青原屬李家的血脈,而非外人可輕易抹去的庶女身份。
李從策在眾人碎語指責下終究不得不退讓,悄然離去。
而蘇青,則以一席清音,斷然回應:「醉白樓乃是我心中那不滅的燈火,不是權勢能夠隨意撕裂的夢。」
第六章:《舊信如燈》
夜深人靜,沈川白獨自坐於書齋,燈光映在那封泛黃的舊信上。信中,王氏淚筆殘香,述說著她對蘇青這個被命運捨棄的小女孩深深的眷戀與不捨。
「幼時啼哭在襁褓間,第一聲喊爹,未曾被世人聽見;願老爺莫忘這微弱卻堅定的心。」
這封信,猶如那盞永久閃爍的燈,照亮了蘇青曲折的過往與不甘的命運。
沈川白默默將信封妥藏,心中已然明了:蘇青不僅是李家的血脈延續,更是一個以詩為劍,將孤寂與堅韌融於文字之中的靈魂。
明日,正當風波再起之際,這封信必將為蘇青正名,讓真相昭然若揭。
第七章: 《茶為酒詩如畫》
晨曦初露,醉白樓內外依舊燈火輝煌,卻多了一份嶄新的氣象。
蘇青立於高台之上,對著未來,淡然道:「醉白樓不僅僅是一座樓,更是一段光陰、一幅畫卷;今日,我以詩代言,守住屬於我們的長安夢。」
沈川白走至她身旁,低語道:「蘇青,無論世事如何變幻,我們共書長安,天地便廣;詩與酒,情與夢,始終相隨。」
顧行止亦豪情高昂地笑出聲來:「誰言詩不能定江山?今日之局,正是詩酒趁年華!」
沈知宛輕吟著夢詩,似在喚醒那沉睡已久的往昔情懷。
劉海與小鹿也默然點頭,見證著這場以情為證、以詩為魂的風波漸息。
就在那初升的曙光下,醉白樓內外再次響起輕柔古樂。
那音律如同千年長安的低吟,輕輕告訴世人:人生苦短,唯有詩情長存;浮生雖短,情義永綿。
蘇青與沈川白相視一笑,似乎在這詩醉長安的日子裏,初次留下了一段互為守護的諾言。
第八章 《童年》
原來他們的命運的早已經在某個轉角悄悄相遇了。
那時的沈川白,顧行止和沈知宛都還是小少年,每日清晨三個小人孩總背著書卷去學堂,路上總會經過一條潺潺的小河。
河岸邊總有個女孩蹲在石上洗衣,袖子捲到手肘,動作利落,臉上總掛著陽光一樣的微笑。她是蘇青,和養母相依為命,家貧但眼神清亮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總有幾次,頑皮的男孩會欺負蘇青,將剛洗好的衣物踢入河中。沈川白見狀,毫不遲疑地上前制止,趕走那些孩子。
他把衣物撈起遞還給她,從此記住了這個總是默默努力卻不言委屈的女孩。
後來,沈川白常常在放學後順道來河邊坐一會兒。
他發現蘇青不識字,便帶了筆墨紙張來,教她寫自己的名字,也教她讀詩文。兩人就這樣坐在河邊,一個寫一個念,從白話到詩句,從點橫撇捺到心事傾訴。
直到沈父奉命入京任職,一家遷離長安。那日分別,蘇青站在橋頭望著沈川白的馬車駛離,像極了多年後的另一場別離。
只是,那之後的每年一直到成年,沈川白總會找個理由回長安,每一次都會來醉白樓,他們從未忘記彼此。
因為在最初識字、讀詩、識天光水色的年紀,他們早已經成為彼此最可靠的摯友。
第九章 《危機》
醉白樓的風波,遠比表面來得更洶湧。
就在蘇青正式守護下,《醉白樓》眾人以為風雨已過之時,一封密函悄然傳入長安城。
函中揭露,李家暗中串聯朝中權貴,意圖藉商稅之名,強行收回樓產,並將醉白樓改為「太府酒樓」,以供朝廷征稅牟利。
這一夜,蘇青在後堂閱信,眉宇沉靜如水,卻無人知她心底早已掀起滔天巨浪。
沈川白站在她身旁,靜靜凝視著那封密信。他輕聲問道:「蘇青,若事不可為,妳可曾想過,放棄?」
蘇青微微抬眸,眼中有一種斬釘截鐵的光:
「若今日醉白樓能存,我守樓;若不能存,我守夢。樓可毀,夢不能斷。」
沈川白眼底微微一動,終於伸手覆上她微涼的手背,低聲道:「那便讓我同妳一起守。」
當夜,顧行止與沈知宛也聞訊趕來。
顧行止一邊握劍,一邊咧嘴笑道:「要是真打起來,我先替醉白樓擋三十回合!」
沈知宛則抱著琴,語氣溫柔卻堅定:
「若是醉白樓要淪為市井稅場,我便在城中四處奏樂,讓整個長安都記得,這裡曾有過最美的詩和最真的人。」
外頭春雨微微,燈影模糊,然而醉白樓內,燈火如炬,詩心不滅。
這一夜,他們四人心意暗結,如同以詩為劍,以情為盾,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風暴。
第十章 《誰家朱門啟》醉白樓夜深
第二日 深夜四人再聚。
劉海特別要小鹿多準備些茶點讓今晚的聚會氣氛輕鬆些。
小鹿笑臉盈盈:「欸欸欸,顧公子今兒個運氣真不錯,這青檸檬飲呢!是海叔老家親自傳授的秘方,酸甜有度,沁人心脾,喝了保你文思泉湧、心情飄飄然!」
她把托盤往桌上一放,還特地用手帕擦了擦杯沿,湊近悄聲道:「不過我跟你講喔,這飲子只有你喝得到,不賣的呦!」
話沒說完,小鹿已經笑著腳底抹油閃進後廚,只留下桌上那壺青檸檬飲。
蘇青不忘放聲叮嚀小鹿:「天冷,今晚早點打烊,大夥可以盡情的聊聊。」
沈川白微笑著將披風在門邊拂去,步入醉白樓,眉眼之間帶著夜色沉靜的溫柔:「醉白樓的夜,今夜不醉不散?」
他坐定時,外頭風聲漸弱,燈火映出窗櫺上月影斑駁。
門簾被風拂開,沈知宛披著一襲月白色披風走了進來,頭髮高高挽起,簪子一晃一晃。
顧行止一邊轉頭一邊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笑道:「哎呦,終於捨得來啦?都說了今晚不點你出場,醉白樓可開不了場子。」
她走進來,笑著回擊:「我才剛進門就被你們拿來說嘴,看來還是得罰你一曲來贖罪。」
此時顧行止已靠在欄邊把酒盞搖得叮噹作響,沈知宛抱著琴蹲在角落嗑瓜子,小鹿已經往廚房喊:「小鹿特調的夜宵套餐準備起來囉!本樓不打烊!客官今晚請盡情詩酒趁年華!」
沈知宛走到桌旁放下琴盒,眼神一轉,看向沈川白與蘇青,語氣略帶調笑:「詩人哥哥難得這麼早到,蘇姑娘今晚的妝倒是不比去年那場雪夜遜色。」
沈川白輕輕端起茶盞,笑得不急不徐: 「雪夜易散,今夜長存。你來了,才算湊齊。」
蘇青坐在桌邊微微一笑,將一壺熱茶斟滿,推向三人。
「這一壺名為『緩緩』,意為慢慢說、慢慢聊、慢慢不散。來,四位詩人舊雨重逢,我們先飲為敬。」
小鹿從廚房探出頭來:「等等還有炸芋粿加蓮子糕,今晚不讓你們餓著!誰敢走,我就把你們寫進牆上黑板詩裡面,畫得醜醜的喔!」
整間醉白樓頓時笑聲四起,燈影搖曳,詩會未始,情已濃。
第十一章《餘波蕩漾》
長安三月,春寒料峭,風中已帶著細細雨意。
醉白樓外,人影晃動,樓門口早已貼上告示: 三日後,長安府衙開堂審理,李家訴求取回醉白樓。
巷口圍觀的市民三三兩兩議論紛紛,掌櫃劉海忙著安撫來客,小鹿一邊搬茶水,一邊急得團團轉。
後堂內,燈火微弱,蘇青立於窗前,凝視著煙雨朦朧中的長安城。 沈川白靜坐一旁,手中慢慢摩挲著一方舊印,眉宇深遠。
「蘇青,這場風,來得比我預料的更急。」 他語聲溫柔卻藏著冷靜。
蘇青輕輕一笑,轉身將一壺熱茶推至他面前,聲音淡淡:「不急。待行止歸來,自有轉機。」
果然,話音未落,門外一陣急促腳步聲,顧行止披著夜行衣風塵僕僕而入,臉上還掛著點未乾的泥漬。
「喂!沈兄!青姑娘!」 他舉起手中一卷布包,興奮得像個剛捕到大魚的小孩。
「看看這是什麼!」 他將布包重重擲在案上,啪的一聲響,驚得小鹿端著茶盤差點跌了。
沈川白微笑,將布卷輕輕攤開—— 裡頭竟是一份年久的地契,字跡蒼老卻清晰,上書:
【醉白樓,李氏長房親書,贈與庶女蘇氏青,永存香火,不得轉讓。】
且下方壓著一方舊印,正是當年李家家主之印。
掌櫃劉海激動得聲音發顫:「這、這是……天可憐見,真有此契!」
顧行止咧嘴一笑,叉腰得意:「嘿,我說我顧行止出馬,豈會空手而回?這玩意兒是我從李家舊宅後院藏匿的書櫃底層翻出來的。可惜他們自己都忘了。」
沈川白淡然接過,指尖拂過那一行行字跡,眉目之間透出幾分冷然。
「很好。」他緩緩道。
「這份契書,加上當年的舊族譜,足以令李從策啞口無言。」
三日後,長安府衙,正堂高懸金匾【明鏡高懸】。
府尹一身公服,端坐堂上,兩側排列著文武官員,堂下圍觀百姓摩肩接踵,早已傳得沸沸揚揚。
李從策一身錦衣,帶著數名隨從盛氣凌人而來,一見府尹,便高聲控訴:
「啟稟大人,此醉白樓乃我李家產業,旁人無權占有!」
蘇青今日並未現身,她靜靜留在醉白樓後堂,只遣劉海前來遞交文契,由沈川白、顧行止與沈知宛代為應對。
沈川白身著白衣,神色從容,從袖中取出那卷布包,恭敬遞上。
「回大人,有契可證。」
府尹微皺眉,親手展開那份舊契,一字一句細細看去,臉色逐漸凝重。
文吏高聲讀道:
「李氏長房於醉白樓落成之日,親筆立契,願贈與庶女蘇氏青,永存香火,不得轉讓。」
李從策臉色頓時變了,厲聲喝道:
「此物未必為真!旁人何來得此!」
顧行止冷笑,揮手從懷中又取出一物,重重摔在堂上竟是李家舊宅管家的供詞,筆跡斑駁,卻證明李父生前親囑醉白樓不得回歸李家。
「李從策,你要不要再問問,這管家當年聽了誰的吩咐,暗藏了這批舊契?」 顧行止語氣輕佻,聲聲如錐。
眾人一陣嘩然。
堂上,府尹再也坐不住,厲聲責問李從策:「李家子嗣私扣民產,意圖侵占,罪加一等,還不跪下認罪!」
李從策臉色鐵青,欲辯無言,最終只能被左右衙役壓下堂去。
一場風波,至此塵埃落定。
那夜,長安城依舊細雨綿綿。
醉白樓外,劉海與小鹿忙著張燈結彩,將樓前小巷掛滿了彩燈。 樓內,蘇青靜靜倚窗,看著沈川白緩步走來,手中提著一盞燈籠。
他抬頭看她,微微一笑。
「蘇青,風起了,樓還在。」
蘇青亦輕輕一笑,眉目間有一種無聲的溫柔:
「長安仍舊,我在你在。」
兩人對望,燈火在風中搖曳,映照出一場漫長卻堅定的守望。
第十二章 醉白樓・《迎親》
月下竹庭,一桌梅花香,一盞燈火暖。
顧行止捧著桂花酒笑吟吟,沈知宛難得正經穿著貴族禮服。
小鹿端茶端到一半忍不住偷擦眼淚,劉海掌櫃早備好紅燭與詩簿,站在一旁搖著折扇喊:「良辰吉時到!」
沈川白自己寫了一段詩,替代誓詞:
一筆風月為約, 一盞清茶為證, 長街細雨,餘生有妳, 我願攜詩入夢,不負今生。
【蘇青登場】 一身朱紅繡金的長裙,步履輕盈,耳垂掛著水滴形的珍珠,眼神中藏不住笑。
小鹿小聲提醒:「姊姊,妳別太快走,沈公子等著你慢慢靠近。」
【儀式開始】 合卺酒: 蘇青請和沈川白共飲一盞花釀,杯緣相觸時,他輕聲說:「從此之後,詩與妳,都是我最珍貴的收藏。」
對拜禮: 一拜天地,感謝時光讓你們在字裡重逢; 二拜父母,雖無雙親,卻有詩友作證; 三拜對方,眉眼如畫,一生為你落筆如詩。
眾人起哄要他們當場寫詩,沈川白笑著把蘇青擁入懷中,低聲問:「今日詩題,可否由妳定?」
而她仰頭看他,輕聲說:
詩題就叫 春光以後,餘生是你。
那一夜,醉白樓滿燈如晝。 紅紗漫天、桂花釀濃,詩友們紛紛到場,只為見證這一場詩與情的合禮沈川白與蘇青,將於花下成親。
小鹿笑著送上喜糖,劉海難得穿了正裝,沈知宛與顧行止站在台下一左一右,舉杯為友人祝賀。
那一切都太美,美得像一場夢。
也正因為太美了,命運才嫉妒。
當夜未央,城中傳來軍報:敵軍已破潼關,長安告急。
沈川白看著剛披上鳳冠霞帔的蘇青,喉頭如哽。他知,她一生飄零,曾無所依;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個家,卻又……
他伸手,替她整理髮簪,那是一種無聲的道別。
蘇青卻輕聲說:「我等你,沈川白。」
第十三章 《浮生一別》
公元七六三年間,長安城大亂。夜色沉沉,遠處火光沖天,映紅半邊天幕。醉白樓內刀光劍影,人群驚呼四散。賊人闖入樓中肆虐,桌椅傾倒破碎,血濺白壁。
蘇青劉海和小鹿三人奮力突圍。她裙角飄飛,眼神堅定如鐵。劉海揮舞長劍,砍倒一個攔路的黑衣賊人,同時一把拉住蘇青往後門奔逃。小鹿緊跟在後,跌跌撞撞,滿臉驚恐。
衝出醉白樓的後門,他們撲入一片黑暗的林地。夜風怒嚎,吹得林梢沙沙作響。三人的腳步聲急促,在茂密的林間小路上踉蹌而行。月光被烏雲遮蔽,林中一片昏暗,只有遠處零星火光映出他們倉皇逃亡的身影。
樹影幢幢,如鬼魅隨行。小鹿淚流滿面,渾身顫抖,宛如受驚的小鹿般不知所措:「小姐……我怕……」她哽咽著,聲音隨著喘息發顫。
劉海低聲喝道: 「噓!他們就在後頭,快走!」他的語氣雖急卻難掩顫抖,左臂衣袖上已滲出血跡,剛才為護著蘇青衝出醉白樓時,他肩頭挨了一刀,此刻血流不止。但劉海顧不得傷痛,依舊護在蘇青身側,眼神焦灼而悲憤。
蘇青回頭望一眼林中閃動的火把光點,握緊小鹿冰涼的手,聲音壓得極低卻鎮定堅決:「小鹿,跟緊我,不要怕。我們一定會活著出去!」她心臟劇烈跳動,掌心滿是冷汗,但語氣沒有一絲顫抖。她知道此行兇多吉少,卻絕不容自己退縮。
遠處傳來黑衣追兵的喊殺聲和犬吠,在寂靜的林間迴盪不止。風聲中夾雜著枯枝被踩斷的喀嚓聲,黑衣人越逼越近。劉海咬牙回頭瞥了一眼,他眼角泛著淚光,心如刀絞:一想到自己護不住從小看著長大的蘇青小姐,他便痛恨自身的無力。
劉海猛然停下腳步,推了蘇青一把,聲嘶力竭地低吼:「小姐,你和小鹿快走!我在此斷後!」說完便欲轉身拔劍迎敵。
蘇青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劉海染血的手腕,強硬地拉扯他繼續向前:「不!要走一起走,誰也不許留下!」她語氣不容置疑,黑暗中一雙眼睛閃爍著決絕的光芒。劉海鼻頭一酸,淚水幾乎奪眶而出。他捨不得拋下蘇青,但更不捨蘇青獨自涉險。聽到她這番話,他強忍悲痛,重新跟上腳步。
小鹿啜泣著扶住劉海的手臂,三人相互攙扶著繼續前行。腳下落葉濕滑,他們數次差點摔倒。蘇青心急如焚,只覺夜色沉重如鐵,每一步都彷彿踏在懸崖邊緣。
突然,前方樹林的縫隙間隱約透出一線水光。江岸到了!江風撲面而來,帶著水汽與一絲寒意。蘇青胸口一震,仿佛看見最後的生機:「前面是渡口!」她壓低聲音朝身後兩人道,話語裡燃起了希望。
三人奮力衝出林木的掩映,來到江邊渡口處。眼前江水滔滔,漆黑的水面在夜色下泛著微光。渡口邊拴著一葉小船,隨著波浪上下顛簸。四野寂靜無人,只聽得江水拍岸的嘩嘩聲。
劉海顧不得多想,扶著蘇青便朝小船奔去:「快,上船!」他的聲音因脫力而沙啞。
然而,就在這時....
追兵首領高喊: 「放箭!不許讓他們跑了」
音未落,數十支箭矢破空而至!只聽「嗖嗖 ...」數聲淒厲的破空聲,亂箭如驟雨般朝三人射來。劉海大驚,本能地張開雙臂擋在蘇青身前。箭矢如毒龍般撕裂空氣,其中一箭狠狠射入劉海背部!
劉海悶哼一聲,身子劇震,但仍死死護住蘇青。更多箭矢「撲撲」插進腳邊泥地和渡口的木樁。小鹿嚇得尖叫一聲,捂著頭蜷縮在地。蘇青只覺耳畔風聲呼嘯,一支箭貼著她的髮鬢飛過,割斷了一縷髮絲。
亂賊將至,箭雨稍歇。蘇青立刻扶起小鹿,掃視四周,發現根本來不及解開小船纜繩逃走,唯有縱身江中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蘇青急促地: 「跟我跳江!」她一手緊握小鹿的手,另一手揪住劉海的衣袖,毫不猶豫地朝岸邊奔去。
小鹿瞪大雙眼,腳步生生頓住:「不要,小姐,我……我不會游水啊!」她淚如雨下,幾乎哭喊出聲。
劉海此時背中中箭,鮮血染紅了半片衣襟,臉色煞白:「小姐,江水湍急呀……」他沙啞開口,話未說完,又一輪箭矢呼嘯而至!
蘇青牙緊咬,眼中閃過一抹悲壯與決絕:「不跳是死,跳或許還有命在!」說罷,她近乎狠心地猛力一拉,一把將小鹿扯入懷中。隨即,蘇青轉頭對劉海大喊:「跳!」來不及多想,她率先縱身一躍,帶著小鹿跳入漆黑冰冷的江水中。
劉海目眥欲裂,望著蘇青毅然跳江的身影,熱淚終於奪眶而出。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小姐!」接著也義無反顧地縱身躍入江中。
剎那間,冰冷刺骨的江水吞沒了一切聲響。數支羽箭緊隨著射入江面,激起大片水花。黑暗中,只剩洶湧的江水翻騰奔流,將三人的身影卷入茫茫夜色。
蘇青只覺通體一寒,江水如利刃般刺骨。她的身體瞬間沒入水底,冰涼的江水猛然灌入口鼻。耳畔只有渾濁的水流聲嗡嗡作響,天地仿佛陷入無聲的混沌。蘇青拼死蹬腿上浮,終於掙扎著露出水面,大口喘息。
她死死抓住小鹿的手,但小鹿驚慌失措,不停掙扎拍打,喝了幾口水嗆得劇烈咳嗽。「咳…咳…小姐…救…」小鹿嗚咽著,嗆水讓她聲音破碎難辨。
蘇青一手緊緊環住小鹿的腰,大聲喊道:「別怕!抱緊我!」同時焦急地四下張望,尋找劉海的蹤影。
江水漆黑,幾乎看不清咫尺之外。
一浪接一浪地撲來的波濤,差點將兩人再次沒頂。蘇青拼力揚起下巴保持呼吸,雙臂酸痛欲裂。小鹿死命箍著蘇青,像溺水的幼童抱住最後的浮木般渾身戰慄。
忽然,一隻有力的大手從側旁抓住蘇青的手臂!是劉海!他沙啞著聲音喊道:「小姐,抓住我!」原來劉海也浮出了水面,一手拽住一塊漂浮的木板,另一手牢牢拉住蘇青,將兩人穩住。
夜風在江面呼嘯,冰冷浪濤不斷拍打過來。劉海強忍劇痛,護著蘇青和小鹿,試圖向岸邊游去。然而江流洶湧,無情地卷著他們朝下游漂去。
三人的身體時而沉入水中,時而又被浮力托起,體力在冰水中迅速流失。
蘇青緊貼著那塊木板邊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她感覺意識一點點模糊,每一次呼吸都無比困難。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長安城與親人團聚的歡聲笑語已成過往雲煙,醉白樓上與友人暢談的情景頃刻成空。
她心中一片悲涼,然而胸口深處仍有一點火光在頑強地燃燒,有一個人她絕不能忘記,也絕不能倒下。
「沈川白……」腦海中浮現出那人的名字和音容笑貌。蘇青眼角滾落的淚水瞬間被江浪拍散,胸臆間悲痛翻湧,但那名字如燈塔般給了她最後的力量。
小鹿早已精疲力竭,在劉海的攙扶下勉強漂浮著。劉海氣息奄奄,仍望向蘇青,心如刀割:「小姐……撐住……」他的聲音因寒冷和哽咽而顫抖。
蘇青的神智在疼痛與缺氧中逐漸漂離,她恍惚看見朦朧月光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立在對岸,靜靜望著自己。那人白衣勝雪,眉目如昔,正是沈川白!蘇青心頭一震,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那虛幻的身影伸出手:「沈川白……」她喃喃低語,聲音微弱如游絲。
猛然,一股洶湧江浪襲來,冰涼江水再次灌入她口鼻。蘇青終於支撐不住,身子一沉,意識無邊黑暗中淪陷。
蘇青半昏迷地睜開雙眼,望向無垠夜色,唇邊逸出輕輕的呢喃,如誓如願,隨風飄散:
「沈川白,蘇青等你,沒有忘記,只是這次...」
江面恢復平靜,唯餘漫天暮色與幽冷水聲。
此時,林中一處高地,兩名黑衣人立於濃密枝葉間,俯視著江流方向。
黑衣人一眼觀察江勢,冷聲回報:「少爺,三人已經落入江海,看來已無生還機會了。」
另一名黑衣人眉目銳利,沉默良久,終於吐出一個字:「嗯!撤。」
他轉身沒入林霧,身影隱去如風,唯餘林葉瑟瑟作響。
#浮生長安 醉白樓 全劇終 2024.04.30
後記: 《致蘇青・思念》
蘇青: 自妳於長安城中失蹤,已過月餘。 我仍在醉白樓留燈未滅,守著那日詩會結束時,妳回眸微笑的模樣。
有人說,春花開過也會重來, 可那一夜的風,將妳的身影捲入城煙雨裡,我卻只來得及寫下兩句詩,未說出口的那句:「妳不來,我不走。」
我尋遍舊巷,問過街坊、茶童、官衙,甚至連妳常倚窗望遠的座位,都細細擦拭過一遍。
蘇青,我還記得妳說過: 「這城若有詩,就有我留下的腳步。」
如今詩還在,人卻遠, 我將這封信掛在醉白樓門前風鈴上,盼有風為我傳遞,盼妳仍能聽見我寫字的聲音。
曲終人不散。 若我們真是命中的詩句,那就不會只寫一半。
春光以後,請再見我一次
春去春回,醉白樓前已是荒草漫生。
有人說,蘇青在城破之夜,隨流民遠去;也有人說,她與醉白樓一同葬身火海。
而沈川白,留守在廢墟之上,每日拂去灰塵,每夜燃起一盞殘燈。
他將最後一封寫給蘇青的信,掛在樓前風鈴上
「蘇青, 字裡長安,妳在,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