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房的空氣中彌漫著草藥的淡香,木製藥櫃整齊排列,架上插滿了標籤的藥包。昏黃的燭火跳動,將陰影投射在牆面上。
睿庭屏息凝神,目光在一排藥包上游移,手微微顫抖著伸向一個標示「蛇床子」的小包。她耳邊只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卻忽略了身後傳來的腳步。
「喂!你在幹什麼!」藥事兵的聲音如驚雷炸響,嚇得睿庭猛然回頭,手中藥包掉落地面。
睿庭的臉色瞬間蒼白,轉身想跑,卻被藥事兵一把攔住。「還想跑?你偷藥做什麼!」藥事兵瞥見散落的藥材,目光冷冽地掃過她。
在拉扯間,睿庭的帽子被拽下,烏黑的長髮如瀑布般散開。藥事兵怔住,隨即厲聲喝道:「妳竟是個女人!假扮成男的混入軍中,還敢偷藥!一定是細作!走,跟我去見將軍!」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睿庭竭力解釋,卻被藥事兵毫不留情地拖向外。
大帳中,濃重的軍議氛圍籠罩。將領們圍坐一圈,正討論最新的軍事難題。若凝端坐於正中,眉頭微蹙。凌紹安站在地圖前,手指劃過一片標記為「斐濟山」的區域。
「鐵火槽的匪徒不僅打劫商隊,還燒村屠戶,沿路作惡,民怨四起。」紹安語氣沉重。
郭坤冷哼一聲:「這些人可不簡單,尤其是那寨主,據說是曾隨前朝大將軍征戰的一位將領,對地形熟得很。」
紹安接道:「斐濟山地形險惡,三面峭壁、一面密林,易守難攻。這些匪徒深諳行軍之道,分散伏擊,善於利用地形逃竄。若不剿滅,後患無窮。」
亞伯低聲道:「可是,那些匪徒多數出身於我們的散兵游勇,訓練有素又心狠手辣。他們不僅掠奪糧食,還強行收編村民,讓人避無可避。」
「斐濟山是重要的物資補給路線,若不盡早解決,隨著寒冬將至,糧草運輸會受到嚴重影響。」徒然補充道。
若凝抬眸,看著地圖,冷靜地說:「此事不可拖延,但必須慎重計劃。斐濟山的地形並非我們熟悉之地,一旦深入,稍有不慎便可能全軍覆沒。」
眾人一陣沉默,紹安開口建議:「或許可派一支小分隊偵查,繪製詳細地圖,再做周全部署。」
漢弓沉思片刻,皺眉道:「能進去的,必須是熟悉地形且善於應變的悍勇之士。此事非尋常人可為。」
帳外傳來嘈雜聲打斷了眾人,守衛通報:「將軍,有抓到一名可疑人物!」
若凝抬手示意:「帶進來。」
藥事兵拖著睿庭進入,微微喘息,對正德行禮後轉向若凝。「啟稟將軍,這人女扮男裝,混入藥房偷拿藥材,不知有何圖謀!」
「細作無疑!」郭坤冷哼一聲,目光如刀直射向睿庭。
「不是!我不是!」睿庭聲音發顫,雙手死死攥著衣角,抬頭卻又躲閃著眾人壓迫的目光
「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郭坤步步緊逼。
「我只是想拿藥草,治療一隻狸……」睿庭聲音低如蚊蚋。
帳內一片死寂,眾將面面相覷。藥事兵皺眉:「治療狸?為什麼不報備,還要偷藥?」
「因為……因為我怕被罵。我從小跟著家人採藥,認得草藥,真的沒想過會出問題……」睿庭抬頭,眼中滿是哀求。
正德皺眉問:「妳觀察過動物用草藥?」
睿庭點頭,語氣真誠:「它們會自己尋找草藥,療傷止痛,看久了就知道了。我只是想幫它們……」
亞伯冷笑:「這話能信?更何況,妳是女人,在軍營裡能幹嘛?只會生事,根本無用!」
一片沉默中,若凝的目光如寒冰般掃過亞伯。「若男人有用的話,何需我在此?」語調平淡,卻帶著無可反駁的冷冽。
亞伯臉色劇變,低頭拱手:「將軍,我不是這個意思……」
若凝將目光轉向睿庭,語氣一轉,顯得平和:「妳懂草藥?」
睿庭連忙點頭:「懂一些。」
若凝點頭:「以後妳就留在藥事營,跟著軍醫學習。」
睿庭愣住,隨即跪地叩謝:「謝謝將軍!」
軍議結束,將領們紛紛起身離席,郭坤小聲與身旁人聊道:「果然將軍還是看重正統軍系的將領,那位外來的言校尉,都來個把月了,連個影都沒有。」
「他可是丞相之子、當今皇后最疼愛的姪子,磕著碰著怎麼辦,誰敢叫他做事?更何況,我看他是來替丞相蒐集情報的吧,他們那一派不是一直想拉將軍下馬。」漢弓低聲附和,目光中滿是輕視。
若凝目光微微掃過,雖未出聲,卻已將這些對話聽在耳中。
夜幕降臨,帳外寒風吹得旗幟獵獵作響。睿庭坐在藥桌前,一邊仔細翻看藥材,一邊記錄下每種藥的用途。她偶爾抬頭,看向正在研磨藥粉的正德,心中泛起一絲敬佩。
「軍醫大人,您……為什麼會選擇行醫?」睿庭小聲問,語氣中帶著一絲小心。
正德停下手中的動作,沉默片刻,才淡淡開口:「當初是因為凝兒…就是妳西寧將軍小時候體弱,我常為她找草藥,久了也就略懂了。」
他語氣平淡,眼神卻落在遠方:「後來跟著她上了戰場,當軍醫也成了理所當然。能救人,何必殺人?」
他頓了頓,像是喃喃自語:「見過太多戰友死去,才明白——活著的每一口氣,都是不易。」
睿庭若有所思地點頭,低聲道:「我也想幫助別人,哪怕只是小小的力氣……」
正德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那就從今晚開始。記住,學醫不僅是記藥理,更是修心。」
他說罷,轉身走出帳外。
夜色漸深,營地靜謐。
正德帶著睿庭安置宿舍。帳外蟲鳴陣陣,營地的篝火微微跳動。
進入屋內後,正德一邊打量著狹小的空間,一邊挽起袖子,「地方雖小,倒是挺整潔的。」他看了看四周,拿起一個簡陋的椅子,輕輕拍掉灰塵,「坐吧,別客氣。」
睿庭站在一旁,微微低著頭,雙手緊握,看起來有些拘謹。她小聲道:「謝謝大人。」
正德聞言擺擺手,笑著說:「什麼大人,聽著彆扭。叫我軍醫就好。」他的語氣樸實,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親切感。「妳剛剛說家裡是採藥的,那妳對藥材應該挺熟吧?」
睿庭稍稍抬頭,眼神閃過一絲亮光,點了點頭:「熟悉一些,但還不算精通。我父親以前會教我怎麼分辨草藥……只是後來……」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臉上掠過一抹悲傷。
正德見狀,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哎,對不起啊,讓你想起不好的事了。」他乾笑一聲,試圖緩解氣氛。「沒事,我們軍隊啊,多得是戰亂孤兒,既然大家在一處,以後都是一家人。」
睿庭遲疑片刻,壓低聲音問道,「將軍真是您的妹妹嗎?」
正德嘴角微微上揚,語氣帶著幾分懷念:「她是我撿回來的。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她從未忘本,始終視我為兄長。」
睿庭露出崇敬的神情:「真好……但為什麼會撿到她呢?」
正德凝視著篝火,陷入回憶:「那是個大雪紛飛的日子。我在山路上遇到她,看起來只有七、八歲,倒在路旁,快要凍死了,便帶她回家。我的家人也在戰亂中死去了,剩我一人,從此我們就這樣成了兄妹。」
「那軍師呢?聽說您們三個是拜把兄弟。」睿庭好奇地追問。
正德笑了笑:「是啊,那時候凝兒被派去救援孤城遇上的,那時候,他才十六歲,卻已經是城中師爺。他的才智,連我們都自愧不如。」
睿庭投以羨慕的目光:「你們都好厲害啊!」
正德一派輕鬆的神情:「沒事的,現在到了這裡,就跟著我學吧,說不定日後比我還厲害。」
睿庭聽到這話,微微一怔,隨即輕聲說:「謝謝軍醫。」
正德頓了一下,認真地看著她,「不過,學醫可是件耐心活兒,不僅要背藥理,還得處理傷患,場面有時候挺……難受的,妳能受得住嗎?」
睿庭低聲答道:「我可以的,我不怕。」
正德點點頭,露出滿意的笑容,「好,有志氣!那明天一早,妳就來藥事營報到吧。」說完,他指了指桌上的燭台,「今晚好好休息,別多想。」
睿庭輕輕應了一聲,看著正德的背影離開,心中湧起一股久違的踏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