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年讀《更大的訊息》,第一次看到霍克尼的〈梨花盛開的公路〉。那是拼貼的作品,由一張張拍立得影像拼接而成,沒有技巧的炫耀,卻像記憶的層層堆疊——有風,有光,也有時間,在其中緩緩流動。那時,我還不太知道「這樣的作品」是什麼。
是攝影?還是繪畫?有人問他,他說:「是繪畫。」我記得那句話,但當時沒有真正懂。
後來,走過一些地方,看過一些畫,也拍了些照片,才慢慢明白,霍克尼說的,並不是對某種媒材的辯解,而是一種對觀看方式的回到。真正動人的作品,從來不是因為畫得多像,或拍得多準,而是因為觀看的深度——一種願意慢下來的觀看,一種能同時容納變化與遲疑的觀看。我們早已習慣了攝影機、手機、螢幕,這些光學裝置為我們決定了焦距與視角,也決定了速度。我們像是被馴化的動物,只在既定的軌道裡追逐影像。但霍克尼不這樣看。他從不甘於被一個單點的視野框住。
他畫桌上的作品,不是一個穩定的瞬間,而是一段段觀看的片刻,被並列、重疊、轉化。他相信,眼睛能看得更多。
觀看的深度與時間的流動

在巴黎,看見〈Four Dancers With the Ball〉。畫不大,色塊自由地游移,有種馬蒂斯的氣息,卻更輕盈,更像是午後陽光下緩緩移動的空氣。舞者沒有明確的重心,他們不是被描繪的,而像是從畫布裡剛剛誕生。
色彩之間的節奏,讓人想起音樂,但不是節拍器的規律,而是一種你只能用身體去感知的韻律——是呼吸的快慢,是你站在畫前,心跳稍稍慢了一些的那種節奏。
霍克尼從來不急。他從古典繪畫中學到,不是「怎麼畫」,而是「怎麼看」。他的圖像,是對時間的記錄,也是對時間的放手。他提醒我們:真正的觀看,是不穩定的,是需要練習、需要遲疑與感受的。
有些作品,你站得夠久,它才會慢慢出現。不是畫面消失,而是我們還未準備好去迎接它。我想,這也是繪畫與攝影最大的不同。攝影有時太急了,彷彿一切都能被捕捉;而繪畫,更像是邀請你坐下來,喝杯茶,在畫與畫之間的空隙裡,慢慢把自己放進去。
感知的溫度與誠實

我們常說「感知」,但感知不是技巧,也不是美感教育的詞彙,而是一種生活裡的溫度。
光從哪裡來?影子落在哪裡?你站的位置,會不會改變你眼中的畫?這些事,如果不細細去經歷,是不會知道的。觀看,也從來不是某一瞬間的決定,而是無數次選擇與放下之後的,靜默與誠實。
我們不需要更多像樣的圖像,我們需要的,是能被圖像觸動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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