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爾,我會陪你,你看,我這不就來了嗎?
森林總是被濃霧籠罩,有時下雨時,顏色是紫。有時沒下雨,卻有雨聲的幻聽。如同快要入睡之際將人喚醒的那種聲音。從夢境走到耳朵旁大聲呼喊,聲音具有跨越維度的能力。而我的心臟總是因此驚魂未定。
那片濃霧令人窒息。所謂的窒息,是你還能呼吸,可是卻只被允許聞到它的味道。月桂葉與雪松木,還有麝香與岩蘭草揉合的虛無體味。
那縷氣味在某天經由夢境進駐了屋子。它就像那些聲音的主人一樣,跨越了夢與現實、二維至三維那樣走進來。我一直以來無法觸碰、也理解不了的虛無,默默坐在沙發一角。
我一直視濃霧為這世界的常態,但是某天我不再害怕丁香色的綿綿細雨之後,濃霧覺得自己可以消散了吧?於是它自我濃縮、壓製、灌模成人,出現在屋子裡。喬治喊了一聲它的名字:丹尼爾,從此它成為他,緩緩抬頭之際我與他對到眼;啊,原來是你啊,我像從河裡撿到玉石一樣意識到他的存在。
丹尼爾高挑削瘦,像一株蘆葦般風一吹就會散去似地毫無鋒利野蠻氣息。倒是憂鬱的神情加強了他的韌性。他喜歡鋼琴,不是因為他會彈奏,而是鋼琴的形體讓他有歸屬感。而他的手指詭異地纖長,好像指尖能夠聚集出一團圓霧,然後告訴我,他把心掏出來了。
丹尼爾總是穿著三件式西裝,外套也掛在玄關。我不知道如何適應霧的香氣,就如同我起初不知道如何跟丹尼爾做朋友,所以我總是不想回家,因為我不知道看到他該說什麼。我甚至曾視他為錯誤的存在。所以我一直減少與他獨處的機會。然而對到眼的那次我才知道,他其實很寂寞,而學校並沒有教我如何與寂寞的人相處,所以我們變成只會疏遠這類人。這是多麼沉痛的事實。
所謂的虛無也不是我,而是他的寂寞包不住而已。
然而,既然能進得來這房子,就代表我跟他有了神聖意義上的連結,跟蘿拉的奶奶出現時一樣,我必須找出隱藏的訊息,所以開始主動找他搭話。而他別無所求,只是希望我能陪他一起玩,看書、教他彈琴、告訴他酒的味道等等。
好吧,我下班在位置上拖了很久,想著該怎麼和他做朋友。然而我也無處可去,所以只好回家。寫到這邊再次體悟到「一切都不是偶然」這句話的意義。蘿拉的奶奶,或許妳才是這個房子的主人吧?妳讓我只能回家,好讓我面對丹尼爾。
我回家,洗了被套跟衣服、洗澡、用秘魯聖木做淨化、吹乾頭髮。我不是懶得洗被套,所以不需要用什麼聖多納釋放法問自己是否能夠放下這個感覺?是否願意放下?什麼時候?沒有、沒那麼複雜,我只是前一床被套在洗沒位子放才沒洗這床被套。不是什麼想法都必須放大檢視、吹毛求疵,不然只會精神耗弱。
接下來跟他一起看書好了。我做完日常例行公事了,那麼就能接著做更多事,明天也是、後天也是。到此我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中陪伴到丹尼爾。原來他並不令人生畏,也不難相處。他是不愛講話,但在這裡我也不愛講話。
所以丹尼爾,別人做不到的事我做到了,我看見你了,我和你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