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藍光雨的課桌抽屜裡,總會靜靜躺著一顆檸檬糖。青黃色的糖紙在晨光中閃閃發亮,像一個藏在日常裡的小小祕密。
她知道是誰放的。每當她轉頭看向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時,總能捕捉到莫少忠慌亂別開的眼神。那個總是笑容燦爛的男生,制服袖口總沾著水彩,課本邊緣畫滿了建築草圖。
「又是你放的吧?」某個午休,她終於把那顆糖輕拍在他桌上。男生耳尖倏地泛紅,手指摩挲著素描本邊緣。「聽說……你喜歡酸的。」他聲音輕得像風,卻藏著一抹不經意的笑意。
從那天起,他們開始了奇妙的默契。他畫建築,她寫故事。畫與文並肩生長,像兩條平行卻交會的軌跡。放學後的圖書館,陽光斜斜穿透彩繪玻璃,落在他們之間,像時間都為他們暫停。
「我最喜歡《小美人魚》,」她臉頰泛紅,輕聲說道,「為了愛,捨棄聲音,換來人類的雙腿。」
「如果我是那個王子,」他嘆氣,眼裡藏著沉思與不捨,「我會勸她……多愛自己一點,別讓愛情成為犧牲。」
他們都知道,這段關係不會長久。畢業的分岔口早已在前方悄悄等候。
畢業前的最後一次園遊會,莫少忠送了她一罐手工檸檬糖。透明的玻璃瓶裡,每顆糖都裹著細緻的糖霜,像青春裡甜中帶酸的回憶。
「我申請上東京的建築系了,」他說時看著兩人重疊的影子,「明天……就要走了。」
藍光雨握緊糖罐,指尖發顫。她想說:「我會等你。」卻只擠出一抹微笑:「記得……寄明信片。」
起初半年,明信片如期而至。他描述代代木公園的櫻花、淺草寺的晨光,字跡工整,她將每一張都釘在床頭,假裝那些字句裡藏著未說出口的告白。
直到某天,明信片戛然而止。最後一張上,多了一行陌生女性的字跡:「少忠哥說要專心準備設計比賽。」
那一夜,她將糖罐鎖進抽屜,連同那些來不及說出口的心事。她開始拚命讀書,考上台北的中文系,刻意選了與建築毫無關聯的方向。
大三那年,系上舉辦文學獎頒獎典禮。當她捧著獎盃下台,在最後一排看見了熟悉的身影。莫少忠的髮稍長了,西裝外套裡,是鉛筆痕跡斑斕的襯衫袖口。
「我看了你所有的小說,」他攔住她,遞來一個泛黃的信封。裡面是十二張未寄出的明信片,每張背面都畫著她曾寫過的夢中建築。
「那天寫字的人……是我教授的助手。」他笑著摸了摸她的獎盃,「我花了三年,才敢回來問你一句……我們還來得及嗎?」
她突然想起抽屜裡那罐沒吃完的檸檬糖。酸澀包裹著糖霜,就像青春裡那些未完的愛戀,需要時間,才醞釀出回甘。
夕陽透過禮堂的彩繪玻璃,在他們之間灑下與當年相似的光斑。這次,藍光雨主動吻上莫少忠的唇,笑得燦爛而明亮。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