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练伟的脸,有一道深色的胎记,从鼻梁蔓延到脸颊,像是天生被命运盖上了一道印章。人们说他像被墨泼过,像打麻将时的一筒。笑话从他还不懂麻将起,就已经在他周围循环播放。他从不敢照镜子太久,每一次对视,看到的都是一个别人看一眼就皱眉的模样。
从小到大,他的生活被这张脸掌控着。没有女孩正眼看他,老师布置小组活动总把他孤立。他成了教室最后一排的常客,被视为“可能闯祸”的对象。与他为伴的,是几个也遭受排挤的孩子,但即使在被欺负者之间,他依然处于最底层。
他不止一次站在屋顶,眼前是无边的天色与模糊的楼影。他幻想风把他卷走,落地前能忘掉这张脸。但每次都只是跪在瓦片上,任风吹乱头发,把眼泪吹干。他不敢往下看,也不敢跳。他只能祈祷,希望苍天哪怕开一次眼,也让这个世界善待他一点。

手术_梁练伟的右脑
后来,他成为了一名甜点师。手艺出众,造型讲究,味道纯正,可惜没多少人见过他的作品。他被安排在乡下的一家老蛋糕店做内场,老板怕顾客反感,干脆不让他露面。他接受了安排,只因能稳定工作,已属难得。
直到老板读大学的女儿 Paula 出现。她是梁练伟的例外,从第一次见面起就会看着他的眼睛说话。第一次,她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轻轻说:“你有没有想过去雷射掉这块胎记?我觉得你应该会很好看。”
梁练伟呆住了。别人从不谈他的脸,或者只在背后议论。而她竟如此自然地讨论这块胎记,甚至说出“好看”两个字。他没能马上回应,只觉胸口发热,像一杯刚烤好的奶酥在心里融化。
他开始攒钱。在墙上贴下手术倒数日历,每张纸都写着收入、支出和术后计划。每到发薪日,他就剪一张,心情比做蛋糕还细腻。日历上圈着的日期越来越少,而日子却越来越亮。
节庆期间,他做了 Paula 喜欢的法式甜点。她吃得满足,甚至鼓励父亲将他的作品推上架贩售,还写了手写卡片给他,说他是“让人幸福的魔术师”。从那天起,他的日历上多了满满的心形图案,几乎每个节日都被他命名为“Paula节”。
一个月前,他终于攒够手术费。老板还因为甜点热卖给他加薪。他把多出来的薪水买下了 Paula 最喜欢的独立乐团演唱会门票,打算术后约她一起去,在灯光与音乐中告白。他相信,等脸好了,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手术_梁练伟的右脑
那天 Paula 回家,带了三位同学一起。她笑着介绍其中一个男生是她的男朋友,一个白净斯文、笑起来眼睛像狗狗般温顺的人。梁练伟站在厨房门后,眼睁睁看着她靠在男友肩膀上撒娇,说话轻柔。
她介绍梁练伟是“做甜点最厉害的人”,可这句话听在他耳里,只像远方的烟火,美丽又无法触碰。他捧着那天准备送出的点心,像握着一团已经冷却的灰烬。
那晚,他撕碎日历,推翻书桌,把满屋的照片、食谱和卡片摔得到处都是。等他瘫坐在地上,喘着气抬头时,灯光晃动下,他仿佛看到 Paula 男友那张脸,像一块光滑无瑕的瓷面在空气中飘着。
“如果我有那张脸就好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冷到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当天与家人聚餐的 Paula 夜深了才回到民宿。其他同学都已睡下,她一个人走在走廊上。刚要开门,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见一个戴口罩、压低帽檐的男人。
“是我。”梁练伟声音沙哑,却带着熟悉的腔调。
Paula 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我有事想跟你说。”他站在门口不动,身形略显僵硬。
“现在很晚了,明天再说好吗?我男朋友在等我。”她侧身准备离开。
“妳不用找他了。”梁练伟低声说。“真的,我只说一点,很重要。”
Paula 这时才注意到,他的口罩下方渗出红色的液体,像从伤口溢出的血。
“你怎么了?你……你是不是受伤了?”她退后几步,靠到墙边。
“我听你的建议,去做了手术。你想看看吗?”
梁练伟缓缓低头,伸手取下口罩。当他再次抬起头时,Paula 猛地倒吸一口气。
那是一张熟悉又扭曲的脸,是她男朋友的脸!被粗糙地缝在梁练伟的脸上,像一块刚贴上去的湿布,边缘还有没擦干的血迹。
Paula 尖叫出声,脚步踉跄跌坐在地板上。
梁练伟把两张演唱会门票递到她面前,语气温柔得诡异。
“我喜欢你,我们一起去看演唱会好吗?”

手术_梁练伟的右脑
警局审讯室里,警察拍桌怒喝:“你把人藏哪了?”
梁练伟低着头,一动不动。他只是重复一句话,声音空洞,毫无起伏。
“如果我有那张脸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