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1
凌晨接近四點，空氣有點溼冷，我拖著疲憊的身軀慢慢走回家。躺在床上，酒精發揮的很徹底。我睜大眼睛看著天花板，思考著要不要就這樣醒著直接去學校。我努力支配著已經快要不受控的身體，將鬧鐘設定在六點半，擔心自己會在不知不覺之中睡著。
腦海中滿是琮的畫面，在台東民宿，燈光昏黃的房間，琮穿著淡藍色的Ｔ恤，伸手輕撫我的臉。我顯得害羞，他將另一隻手輕放在我的腰間，慢慢的讓我的身體貼近他的身體。我靠在他的胸膛，緩緩閉上眼睛，細細感受從他身上傳來的溫度。我睜開眼睛，坐在琮的車上，我們行駛在陡峭的山路上，車外正下著大雨。我們開了很久，彼此沒有交談，車上播著琮最愛的音樂。突然，琮將音樂關了，轉頭對著我微笑，他示意我靠過去。在我的耳邊，說了一句：「再見！」接著，他用力推了我一把，我摔出了車外。就在我努力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一輛砂石車正面撞上了琮的車。車子在我面前翻轉了好幾圈，整台車倒了過來，琮努力的從車子裡爬了出來，滿臉是血的看著我笑。
鬧鐘響起，驚魂未定的我呆坐在床上直視著前方，我摀著自己的嘴，身體不自覺的在發抖。我伸手從外套口袋裡拿菸，點了一根，好平復我的心情。酒精在我的體內尚未退去，我感到我的頭有點痛。抽完菸後，我走進浴室沖澡，好讓自己可以清醒一些。溫水淋在我的身上，腦子不斷重播著剛剛的夢，我試著告訴自己，只是場夢，不要想太多！但是，不安已經占據我的全身，沖洗不掉。
我想要直接到高雄去找琮！
當我發動車的那一瞬間，我打消了這個念頭。突然間，我覺得自己很蠢，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琮的軍營到底位在高雄的哪裡。
我買了一杯拿鐵，坐在車上很快的就喝完了！但是我的精神並沒有因此而好轉，宿醉加上沒什麼睡，讓我精神有點恍惚。
我決定還是安分守己的度過今天，暫時忘記關於琮的事情，畢竟學校還有一些事情要忙。今早的陽光亮的非常快，已經感覺有點刺眼，是個好天氣，看著車外的景致，讓我心情平靜許多。
綠燈亮起，我採著油門，就在車子即將穿越十字路口時，一輛黑色的轎車發出極大的煞車聲，接著是一聲巨大的碰撞聲，而我眼前的景象瞬間流動成一條條直線，再一個聲響，我已經趴倒在方向盤上。
一陣陣痛楚從我的左臂傳來，我起身，發現車窗的碎玻璃劃傷了我的左臂，車門已經變型，緊貼著一支電線桿，幸好剛剛的衝擊力並不大，不然我真的不敢想像下場會是怎樣。我努力爬向副駕駛座，走出了車外。除了左手臂之外，其他地方都是一些小傷，然而，手臂傳來的痛，就足以讓我倒坐在地上動也不動。附近已經圍觀了許多群眾，裡面也有一些學校的學生。那輛黑色轎車的駕駛似乎沒有什麼傷勢，他神色緊張的站在我的旁邊，一邊關心我的情況，一邊不停的打著電話。
不久後，警車與救護車幾乎同時到達現場。
2
我應該是睡著了。
當我睜開眼睛時，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左手臂打上了石膏。印象中，我被醫護人員抬上了救護車，隨後警鳴聲響起，之後的印象，就是現在了！
照顧我的舅婆發現我醒來，很迅速的請了護士過來查看我的狀況，似乎是沒有什麼大礙，護士詢問一些很簡單的問題，並且測量了血壓後便離去。
「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有喝酒？」
舅婆嚴厲的斥責我。
「有。」
「都大學畢業了，還不知道喝酒不能開車嗎？」
「我是前一天晚上喝的阿！」
「前一天晚上！你是喝多少？
「沒有很多。」
「沒有！抽血檢查都說你身體酒精量很重。」
「喔。」
我不想多辯解什麼！突然，我想起放在車上的手機。
「舅婆，我的手機呢？」
「在這邊啦！」
舅婆從病床旁的櫃子裡拿出我的手機。
「警察都把你的東西給撿回來了。」
「那我的車呢？」
「你舅公已經找人在處理了啦！」
這時候，兩個警察走進病房，做了簡單的筆錄。
幸好，我身體的酒精含量並沒有超過酒測值，一切都是舅婆在跨大事實。只不過警察說我對於車禍的描述與對方有些出入，但是對方願意私下和解。
警察才剛離去，舅婆又開始碎唸了起來。
「當然私下和解阿！也不想想你舅公是誰。算你好運，撞你的那個人剛好是公所裡面的人，你舅公有認識的人可以幫你處理這些事情。」
這時，我還真慶幸有個在地方頗為囂張的舅公。我並不是很想理會事情，總覺得這場車禍的善後很複雜，既然我那民意代表的舅公這麼有心，就全權交給他老人家去處理吧！
「舅婆，我要住院嗎？」
「要阿！」
「多久？」
「醫生說還要再觀察啦！最快應該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聽到這裡心都涼了，我看了牆上的時鐘，才下午四點多，我多希望現在就可以回家，雖然我才醒來半個多小時而已，但是我已經無聊到想要逃離這裡。
我將手機開機，倒是意外的來了許多簡訊，但是，並沒有一封是我真正想收到的。只是我不懂，為什麼我出車禍的消息會這麼快速的就傳到大學同學的耳裡。我一封一封看，最後我終於知道了真相，原來是我們班的萬年班代，她畢業後，就跟我那優秀的老媽在淡水的竹圍國中成為了同事。因為他簡訊開頭就寫：我聽你媽說了！你還好嗎？
我還是禮貌性的回傳簡訊給大家。我望著手機，思考著到底要不要再傳封簡訊給琮，最後我選擇將手機蓋上，直覺再傳這一封，應該也是石沉大海吧！
我告訴早已經跟隔壁病床的看護閒話家常的舅婆，說我想要到樓下走走，幸好話匣子已開的舅婆並沒有堅持要跟我下去。我搭了電梯來到醫院的一樓，走出大門，傍晚的陽光讓人感覺舒服。我想抽根菸，但是身上並沒有菸，於是我厚臉皮的向坐在一旁抽菸的老人家要了一根。
我看著醫院前方的道路，卻越看越覺得生氣！明明醫院就離我住的公寓才兩個街廓的距離，但是我今晚卻得住在醫院不能回去。一想到大林慈濟醫院裡，唯一提供的樂趣就是那只能收看大愛台的電視，我當下決定要走回家把我的筆電帶過來，反正距離並不遠。
但是，這個行動，就在我回去病房跟舅婆拿我的鑰匙時，硬生生的被她給阻止了！理由是：一天不用電腦是會死喔！同時，她也對我身上的菸味，碎唸了許久。
3
夜晚，吃完舅婆在醫院對面買的自助餐，他老人家又跟隔壁的看護聊了起來。我看著電視上播著滿嘴師姐的大愛劇場，雖然戲並不難看，但是，長時間看下來，還真不是普通的折磨人。這段時間，還不時得接上幾通老媽打來的關切電話，在這裡的一分鐘，感覺就像是有一年這麼久。
晚上八點，舅公領著我們學校的校長、主任以及一群資深的老師到醫院來探望我，本來還算安靜的病房，瞬間吵雜了起來，尤其是那個禿頭的校長，講話聲音大的跟什麼一樣，像這樣的教育精英份子，難道不知道在醫院得輕聲細語嗎？還很直接拍著我受傷的肩膀，大聲的說我可以在家休養一個月，他特准放我一個月的病假！我心想著，等明天早上他睡醒，鐵定忘記他現在所說的話，畢竟，每一個人，連就我舅公在內，臉上的紅以及剛踏進病房的那股味道，就足以顯示，他們剛從某家快炒店吃完飯喝完酒！過來探視我的這件事情，只不過是一個順便而已。
我以剛吃完藥想要早點休息為理由，打發他們這群虛偽的老人家們，同時，我也請舅婆跟著舅公一起回去，本來以為舅婆會堅持留下來照顧我，沒想到，她一聽到我這麼說，只說了一句：自己照顧好自己，接著就跟著舅公等人一起走了！雖然舅婆走了我的心情是很開心，但是，她這樣讓我毫不費力的就趕走她，讓我感受到人情冷暖啊！
他們一行人走了之後，真的安靜許多，隔壁床的老奶奶也在休息，我也不好意思再繼續看電視。我翻著跟護士借來的報紙跟雜誌，靜靜的躺在床上，無聊包圍著我，讓我慢慢的也進入了夢鄉。
我的睡眠很淺，畢竟我並沒有真的很累，在病床上斷斷續續的睡到了深夜一點多，這度秒如年的感覺，讓我再也受不了！拿起桌子上的鑰匙決定要回家把我的筆電拿過來。走出病房，被值班的護士攔了下來，他們堅持不肯讓我下樓，而我也堅持不肯回病房，我懇求他們讓我到樓下去抽根菸，誠實的告訴他們我無聊到發慌的窘境，甚至連肚子很餓想買宵夜吃的濫招都用上了！最後，我以請她們喝咖啡為交換條件，她們才願意放行。我只能說，這群護士也太過於現實了吧！她們要我留下手機號碼，好讓她們可以掌握我的行蹤。
我離開了醫院，走到對面的便利商店買了一包菸跟一顆打火機，好一解我整晚的煙癮。走了兩個街廓回到家裡，看到我的沙發、電視、還有床，雖然才不過短短一天而已，我卻有一種十年沒有回來的感覺。我從房間裡拿出我的筆電，心裡慶幸著早上並沒有把它帶出門，我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全民最大黨的重播，我突然好珍惜有遙控器的這一刻。
我直到兩點多才離開家裡，護士不知道打了多少通的催促電話。
回到醫院對面的便利商店，買了幾杯咖啡就回到醫院交差了事。我告訴護士說我要到樓下抽菸順便整理電腦裡的資料，或許是因為咖啡的關係，這回她們倒是沒說什麼，就讓我下樓去。
我坐在醫院外面的花台上，打開筆電，老實說，我還真的不知道我有什麼資料可以整理。我用無線網卡連上了網路，收了信，隨意逛著，不自覺的逛到了琮的網誌，看著相簿裡一張張我們的照片，心情頓時間又沉了下來！在這一刻，我多麼希望可以聽到他的聲音，說上幾句安慰我的話。我看著他那些寫著關於我們兩個人的文章，我多希望可以回到那些美好的時光當中。
汽車的聲音打破了夜晚的寧靜，也將我從回憶之中拉回到現實。一輛銀色的汽車在醫院對面的便利商店停下！有一個人下了車，隨後汽車就開走了！我不以為然，將筆電放在一旁的花台上，順手點了一根菸。對面的那個人走進了便利商店，沒多久後，拿著一瓶飲料走了出來。我驚訝的站了起來，雖然有段距離，但是我確定沒有認錯人，尤其是他身上那件黑綠相間的帽式薄外套，就足以證明他就是正偉沒有錯！
我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是深夜三點多了！他去了哪裡？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我的心中充滿了諸多的疑問。正偉蹲坐在便利商店外的階梯上，他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了一包菸。當他將菸點燃，坐在那邊吞雲吐霧時，我完全不能置信在我眼前的人會是正偉。
就這樣，正偉一個人在那裡待坐了快要二十分鐘，他喝著飲料，抽了三根菸，看上去像是在思考什麼事情。而我在他的對面，遠遠的看著他，直到他起身離去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