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期待與戀人重逢的週末夜裡,一通突如其來的電話打亂了所有計畫,也揭開了寂寞的裂縫。
下午清掃時間結束,我很快的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便離開了學校。今天是美好的禮拜五,再過三個小時,就可以跟琮見面,我得趕緊回家整理打掃。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期待的心情,似乎快要伴隨著忐忑的心跳奔出我的身體。
我換上琮最喜歡的藍色床單,在床邊的櫃子上,擺著我們兩個在交往兩週年紀念日時,一張以東京鐵塔為背景的合照。他當時瞞著我存了一筆錢,就在紀念日的當天凌晨,他突然要我打包行李,說要帶我回到當初我們兩個定情的那間民宿。當時,我不斷的抱怨,為什麼非得在一大早天未亮就出發,因此,我們小小的吵了一架。我帶著滿肚子的不悅坐上他的車,他貼心的買了早餐,但是我並沒有領情,只顧著在車上補眠。
不久後,他輕輕的搖醒我。我心裡想著:最好台東這麼快就到了。沒想到,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進入我眼簾的竟然是桃園中正機場。他遞了一個信封給我,信封的左上角還有著長榮航空的標誌。我驚訝的看著,感動的眼淚已經淹沒我的眼睛。
「所有事情我都辦好囉。幸好,你的護照還沒有過期。」
琮溫柔的語氣促使感動的淚水不停的向下落,我緊緊擁著他,嘴裡滿是無盡的感謝,心中更是無盡的甜蜜。
流過汗,沖過澡後,感覺全身舒暢的我,站在陽台上一邊抽著菸,一邊讓和煦的微風吹撫我的臉。距離琮的到來還有一小段時間,我頓時不知道我要做什麼,只好默默的等待。
手機響起,我很快速的跑到客廳裡面拿我的手機,當我看到手機來電顯示著嘉義舅公四個字的時候,我的心情有些許的低落下來。
「喂,舅公。」
「你晚上要記得來吃飯喔!」
「吃飯?吃什麼飯?」
我不解的問。
「你學校主任沒跟你說喔?」
「說什麼?」
「晚上我約了你們學校校長、主任跟幾個老師ㄧ起去嘉義市吃飯。」
「我可以不去嗎?」
「不行!」
舅公提高了聲量,並且繼續說:
「特別為你約的你還不去!準備一下,六點半我去你家載你。」
我的心情瞬間從天堂掉到地獄,掛上電話後,我在陽台上吼了一聲,好宣洩我現在不滿的心情。再一根菸後,我打了通電話給琮,電話裡很清楚的可以聽到火車行駛的聲音。
「喂,我已經到台南了!等等就到了。」
「琮我跟你說喔。」
「好,你說。」
「晚上我舅公替我約了一場飯局,要我非去不可。」
「是喔!沒關係啊!你就去啊!」
「可是我不想去啊!」
「最好你能不去啦!」
「那你要怎麼辦?」
「沒關係啊!我到大林的時候就在附近晃一下就好啦!」
「可是,我不知道會到幾點耶!」
「多晚我都會等你的。」
「謝謝你。」
「客氣什麼啦!這不像你喔!你不用擔心我,好好去吃飯吧!等你回來再打電話給我。」
「對不起。」
「沒關係啦!」
「我愛你。」
「我也愛你。」
掛上電話後沒多久,令人討厭的六點半到了!舅公很準時的就在我家樓下狂按喇叭,深怕我聽不見似的。我提著沉重的步伐,緩緩的走下樓,坐上那輛我一點都不想搭的黑色BMW。
2
地點是嘉義市一家海鮮快炒店。或許是假日前夕的關係吧!店裡幾乎客滿,舅公利用地方民意代表的關係,硬是訂到了包廂。學校該來的幾乎都來了,校長、主任、以及資歷深的老師,其他還有一些學校董事會,甚至連家長會都來了!裡面不免也參雜了一些學生,其中,我們班的班長,竟然是家長會副會長的女兒,跟自己的學生在同桌吃飯,感覺挺不自在的。
或許是整個場面都很不自在吧!舅公用他慣用的政客口吻,希望大家多多關照我,那些老一輩的老師們,無一不附和,尤其是他們在我舅公面前拍胸膛的樣子,根本就是一種虛偽的表現,更何況是在他們酒過三巡之後,各各都露出本性,完全不在意有學生在場。在我跑到大馬路上抽菸的時候,班長的哥哥告訴我,他們早已經習以為常。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簡訊也不知道已經傳了幾封,但是這些老人家似乎沒有想要結束的感覺。一些比較有心的家長,已經先帶著小孩回家,我多麼希望他們可以載我一程。眼前的舅公跟校長兩個人相互搭肩,大聲吶喊著瘋言瘋語,而我只能一個人默默的,假裝很開心的看著這些發酒瘋的老人們。
已經逼近深夜,我不安的心情已經快要到達臨界點,早知道當時就說要自己開車過來。還留著的人已經不多了,那些滿臉橫肉、加上標準啤酒肚的教育界菁英份子們,在校長的一個詭異提議下,這該死的飯局總算結束。舅公告訴他們,要先帶我回去之後,再跟他們到名為秋月的茶室會合。
「琮!對不起,現在才結束!」
一回到家,我便立刻撥電話給琮。
「沒關係啦!這又不是你的錯。」
琮的語氣總是這麼溫柔。
「你現在在哪?」
我問。
「車站對面的網咖。」
「那我去接你。」
車站離我家並不遠,我用跑的,只希望能快點找到琮。當我走進網咖的時候,還發現不少我們學校的學生,甚至有三個學生還一起跑到廁所去,搞得好像我是來抓他們似的。我心裡想著,要是讓他們知道我來的真正目的,鐵定在學生之間造成一股轟動。我並沒有逗留太久,一找到坐在吸煙區的琮,我們便趕緊離開。
我們太久沒有見面,一關上門後,琮立刻丟下他的行李,從背後抱住了我,我閉上眼享受從琮身上傳達過來的溫度,依然還是那樣溫暖。
「我好想你。」
琮溫柔的說著。
「我也是。」
「但是…。」
「怎麼了嗎?」
我的心一瞬間變的忐忑。
「這裡也太荒涼的吧!」
「你很破壞氣氛耶!我還以為發生什麼事情了!」
「緊張了吧!」
「廢話!」
「好啦!鬧你一下而已,對不起嘛。」
「沒關係啦!你很久沒有這樣鬧我了!」
我對琮微笑,他也用微笑回應我。
「可是我說的是實話阿!這裡真的很荒涼。」
「我在電話裡面已經跟你說過很多遍了!」
「可是,這裡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荒涼。」
「這裡是鄉下耶!而且是很鄉下的那種,這邊算不錯了!算是整個鎮上比較熱鬧的地方,其他都嘛是一大片的稻田。」
「我感覺到了!好啦!至少還有便利商店。」
「也是!好啦!先進客廳再說吧。」
我們走進客廳,琮很自然的環顧起四周。
「感覺還不錯阿!空間超大的!鄉下果然不一樣,房子就是大。兩房一廳,哇!還有廚房耶!」
「對阿!」
「不過對你來說是浪費。」
「為什麼?」
「你又不會煮菜。」
「也是。」
「明天讓我為你煮個幾道拿手菜吧!」
「好阿!」
琮的手機響起,他面有難色的看著手機。他沒有講多久,就從陽台回到客廳。
「怎麼了嗎?」
我擔心的問。
「沒事啦!軍中的朋友。」
「可是看你好像不是很想接的樣子。」
「是還滿不想接的啦!畢竟不是很熟。」
「喔。」
琮的到來,替這間冰冷的房子添加不少溫暖。我們一起聊了許多關於我們最近所發生的事情,我們做愛、一起洗澡、兩個人窩在一起纏綿了一整夜。儘管今夜的開頭並沒有我們想像中的順利,但是,接下來的這些美好,足以彌補一切。
3
我們在中午十二點醒來,比預計的十點晚了兩個小時,但是這並不影響我們的採買。我們在似乎只有南部才有的連鎖生鮮超市逛著,或許是大中午的關係,超市裡的顧客並不多,一些比較熱門或比較便宜的菜,已經所剩不多。我不斷阻止琮的婆媽心態,他總是每樣東西都想大量購買。
「空心菜一把只要十塊錢耶!買個三把吧!」
琮的眼睛簡直在發光。
「一把就好了啦!我們又吃不了這麼多。」
「吃不完可以先冰著阿!」
「你明天就要走了耶!」
「喔!好啦!買一把就好。」
回到家後,我們一起料理今天的第一餐,他負責烹飪,我負責在一旁觀賞,他不敢讓我幫忙,因為我總是讓事情變的更加複雜。
琮第一次煮飯,也是在我住的地方,只是那時候比較克難,當時還是學生的我,只有簡單的電磁爐跟小型的烤箱。那時候,我試圖想要幫忙,但是,幫忙洗菜,洗不乾淨、幫忙切菜,因為沒有拿過菜刀,不小心切到了自己的手。琮當時嚇壞了!趕緊跑到我家附近的葯妝店買簡單的醫療用品幫我包紮。從此之後,琮再也不准我碰任何有關廚房的東西。
我不知道琮的手藝是從哪裡來的,他總是可以把每樣食材換化成一道道美味的佳餚。這跟我有著天大的差別,我頂多只會燙燙青菜、煮煮泡麵、烤個現成的吐司。或許這跟琮的家庭背景有關吧!他的母親很早就過世,身為長子的他,要身兼母職的幫他爸爸照顧弟妹。琮很孝順,他覺得他的爸爸很辛苦,為了讓他爸爸高興,他很爭氣的考上第一學府台大,雖然科系並不是他真正想讀的。然而,他說他人生到目前為止,最對不起他爸爸的就是沒有將他妹妹照顧好。她妹妹在高中的時候,因為過度放任她玩樂,最後她妹妹跟別人跑了!至今依然沒有任何消息。
香味四起,經過半個多小時的等待之後,早已餓壞的兩人,在短短不到十五分鐘的時間,就已經將所有的飯菜吃完了!飽足過後的兩個人,靜靜的賴在沙發上,琮跟我要了一根菸,隨即拿起打火機就點起來了!
「吃飽了!等等要幹麻?」
琮一邊抽菸一邊問。
「我不知道耶!」
「想一下嘛!」
「我想喔?」
「不然咧!你地主耶!」
「這邊這麼偏僻,除了待在家裡發呆,還能做什麼?……對了!不然,你陪我去嘉義市買筆電好了。」
「你要買筆電?」
「嗯阿!這邊又沒有電腦,買了至少還多了一項樂趣。」
「好阿!」
我們把家裡整理過後,就開車前往嘉義市。琮堅持要開車,拜前一晚惱人的飯局所賜,我大約知道往嘉義市的路該怎麼走。我們兩個在車上,聽著音樂,享受著美好的夏日午後。我們從大林出發往嘉義市的方向,經過了民雄肉包,琮好奇的買了兩顆這個頗具甚名的包子!然而,不知道是因為我們已經吃飽的關係,還是包子本身的關係,我們都覺得它出奇的難吃,似乎名氣跟味道並不成正比。
我們在吳鳳技術學院的校門口前面等紅燈,琮說他有個同梯的弟兄好像是這所學校畢業的。
這時候琮的手機響了,琮看了一下手機,他發出一聲嘆息聲。
「怎麼了?」
我好奇的問。
「沒事,我接電話。」
琮沒有講很久,卻感覺的到內容並不是讓人很開心,掛上電話之後的琮,神情顯得很不對勁。
「佑,我沒辦法陪你去買筆電了。」
「怎麼了嗎?」
「我得回部隊了。」
「為什麼?你不是明天晚上才收假嗎?」
「剛剛臨時被召回啊!很煩耶!」
「還會這樣喔!也太無理了吧!」
「沒辦法,當兵就是這樣,比廉價勞工還不如。」
「不回去會怎樣嗎?」
「逃兵論!或是禁假!反正就看長官要把事情弄得多大!」
「是喔!」
我聽了實在是一知半解,畢竟我並不用當兵。
「對不起喔!」
「沒關係啦!又不是你的錯,筆電我晚上或明天再自己去買就好了!」
琮將車迴轉,雖然嘴裡說著沒關係,但是心情還是感到非常的沮喪,一個美好的週末,琮卻被軍中召回,從一開始,似乎就已經宣告我們這一次的見面並無法如意。
我們在家裡擁吻了許久,眼看著時間即將來不及才依依不捨的道別。來到車站,我們只能假裝是互相道別的朋友,默默的站在月台的兩端,目送他離去。
【下集預告】他們終於相見,卻也匆匆別離;而那個總是沉睡的學生,開始在他眼裡變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