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們是秘密
（琳的視角）
我們開始偷偷在一起之後，好像什麼都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變。
我還是每天上課、補習、寫作業。
只是多了一個習慣：等他的訊息。
他訊息不多，但很固定。
早安、晚安，有時候附上一張他在外面拍的街景照，或是便利商店角落睡著的貓。
我會把那些照片一張一張存進手機裡，開了一個資料夾，名字叫「♡」。
每次看到他的自拍，我都會忍不住笑，然後截圖，再偷偷設定成背景。
我開始幻想，如果他是我男朋友，會不會也會在走廊牽我手？
會不會在校門口等我下課？
但每次我提到「我們算不算在一起」這句話，他都會笑著摸我頭：
「我們就當成，是只有我們知道的事，好不好？」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戀愛，但那時的我，以為只要夠喜歡，就可以等。
我們的第一次接吻，不是在夜景山上，也不是在哪個浪漫餐廳。
是某個深夜，我偷偷溜出家門，他載我去了他朋友的攝影棚。
他說那裡這幾天沒人，臨時要拍一組燈測照，想順便帶我一起去看看。
攝影棚裡只開了一盞小燈，他放著音樂，一邊整理器材，一邊問我最近過得好不好。
我坐在地毯上看他動來動去，覺得那一刻他特別像一個認真又帥氣的大人。
然後他走過來，蹲下，問我：「妳知道我今天為什麼帶妳來嗎？」
我搖頭，他看著我，眼神比平常還深了一點。
「因為我一直很想，好好親妳一次。」
接著他就低頭親下來了，不是碰臉頰，不是輕輕一秒，而是那種真正意義上的、
讓我心跳快到來不及逃跑的吻。
我不知道怎麼回應，只是傻傻地讓他吻我，
直到他停下來，額頭貼著我，輕聲說：「妳可以拒絕我。」
我說不出話，只是搖了搖頭。
他笑了一下，又吻了我一次，然後手滑進我衣服裡。
那一刻，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們在那個攝影棚裡過夜。
地毯很軟，空調不強，但他的擁抱很熱。
我第一次赤裸地躺在一個男人身邊，看著他睡著的樣子，竟然不覺得害怕。
只覺得
這個世界上，終於有一個人，是我願意交出一切去換來的。
後來的日子，我像是被施了魔法。
一有空就想見他，一聽到他的名字就會笑。
我開始學著撒嬌，學著躲避別人的問話，學著怎麼愛一個不能公開的人。
但我的脾氣也開始來了。
他忙的時候沒回訊，我會一口氣打十通電話。
他忘記回我早安時，我會一句話都不說就消失一整天。
我會在他面前鬧脾氣、耍小性子，然後又在深夜忍不住主動道歉。
他有時候會哄我：「我知道妳還小，會不安。」
但更多時候，他會嘆口氣，揉揉我頭髮：
「琳，我不是來當妳爸的，我喜歡的是妳漂亮、可愛的樣子，不是這樣無理取鬧。」
我愣了一下。
他總是在提醒我，他喜歡的是「樣子」。
不是我的胡鬧、不是我的嫉妒、不是我的不安。
某一晚，我想見他。
他說工作完太累，想直接回家休息。
我還是搭了車去他家樓下，傳訊息給他。
他下來了，穿著睡衣，臉上沒有笑。
我抱住他，他沒有回抱，只是問我：「妳幹嘛來？」
我說：「我想你啊。」
他沉默幾秒，說：「妳這樣真的太像小孩了。」
我忽然很想哭。
不是因為被罵，而是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他喜歡的從來不是我這個人。
他喜歡的是漂亮的小女孩，是不吵不鬧、聽話又青春的樣子。
我問他：「那你一開始接近我，是不是就知道我會愛上你？」
他沒說話，只是揉了揉我頭髮：「琳，妳真的很漂亮。」
那天他還是帶我上樓，但我們什麼都沒做。
我只是躺在他的床上，側著身體，看著他背對著我睡著。
我從他那裡，學會了什麼是性愛，也學會了什麼是孤獨。
這段不能被發現的戀愛，像偷吃了一口太甜的糖。
嘴巴裡留著殘渣，但胃卻開始隱隱作痛。
我不敢告訴別人。
連在夢裡，我都學會閉上嘴。
第十七章｜我不會永遠十七歲
（琳的視角）
我們在2015年的情人節認識。
那一年我16歲，他是25歲。
我還沒真正談過戀愛，連初吻都還沒給人。
而他，是個剛闖進商業攝影圈的攝影師，擅長拍光影與人像，作品經常出現在雜誌與廣告裡。
我們的關係從曖昧開始，然後偷偷摸摸地變成戀愛。
不能牽手走在路上，不能出現在彼此的生活圈。
他說：「這段關係不適合被看到。」
我問他：「為什麼？」
他說：「妳太年輕，我又不是素人，攝影這行很現實。有人看見我帶著高中生出現在片場，什麼話都能傳出來。」
我咬著唇看他，那天的夕陽很美，照在他鼻樑的陰影上。
我想開口說些什麼，最後只是輕輕說了一句：
「我不會永遠十七歲，我總有一天會長大。」
他低頭點了一下煙，眼神沒看我，只淡淡說了句：
「那至少等到那一天吧，再說。」
我知道，那就是他開始不愛我的證據。
不再試著哄我，也不再用甜言蜜語蓋住現實。
我們的對話越來越像例行公事。
我傳「你在幹嘛？」他說「修圖。」
我問「你今天會想我嗎？」他說「應該吧，拍完太累了。」
他以前會拍貓、拍天、拍隨手路邊風景傳給我，
現在他連拍完我的照片，也懶得再後製。
2016年情人節那天，我等了一整天。
早上我傳了：「早安，情人節快樂。」
中午我又傳：「你今天應該也有空吧？」
一直到晚上八點，手機都沒響。
那天我特地畫了淡妝，穿上去年他送我的毛衣，
一整天沒出門，只為了等一通訊息。
晚上十點半，他終於傳來一句話：
「嗯，好，收到了。」
像是我傳的，只是一份快遞。
我盯著那行字看了好久，手指在螢幕上滑動，回了他一句：
「你為什麼不跟我說情人節快樂？」
他過了一會才回：
「我沒辦法對一個我不愛的人說情人節快樂。」
我看著那句話，覺得胃整個縮起來。
我在房間裡靜靜坐了一會，哭的泣不成聲。
我只是不斷想起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他說過的一句話：「妳是我看過最漂亮的女生。」
我一直以為那是愛的開端。
現在才明白，那只是他的慾望起點。
他喜歡的是那個短髮、漂亮、青春的我，
那個還沒質疑、還沒要求、還沒要他負責的我。
等我開始長大、開始期待被愛、開始想被承認，
他就消失了。
那一整夜我都沒有睡。
我反覆打開訊息框，又一遍一遍刪掉、重寫、再刪掉。
手機亮著光，我的臉照在螢幕上，看起來陌生又蒼白。
我不記得我最後是什麼時候閉上眼睛的，
只是天亮時鬧鐘響了，我還穿著昨天的衣服躺在床上。
隔天我到學校，一樣進教室，一樣上課，
但整節社會課，我的手機藏在桌下的抽屜，指尖一直在打字。
最後我只打了簡單幾句話 但這幾句話所藏的是我這一整年的心酸——
「我沒辦法看著我愛的人愛我愛的那麼痛苦。」
「我喜歡你，但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按下送出的那一刻，我的眼眶裡全是淚。
那堂課的主題是：「你喜歡你自己嗎？」
老師一個一個地點名問同學。
當輪到我時，我還在偷偷用手機，眼淚快要掉出來。
老師說：「琳，你喜歡你自己嗎？」
我抬頭看著他，用幾乎快要破碎的聲音說：
「我不知道。」
我走出教室，走進廁所，把門關上。
眼淚終於洶湧而出，像是整個身體終於承認了：
我們結束了。
那是一場沒人見證、沒人祝福的戀愛，
也是一場只存在於訊息裡的分手。
但對我來說，那就是初戀的結束。
那一刻，我真的長大了一點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