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雙重暗流
翌日的晨光，從厚重的霧氣裡透出來，像溫吞的牛奶一樣，輕輕灑在城市的玻璃外牆上。
林知謙踩著略顯潮濕的人行道走向公司，鞋底與地磚摩擦出的聲音在安靜的早晨裡格外清晰。
昨天的種種細節，依舊在腦海裡盤旋。
男人的目光、酒杯邊緣的節奏、筆記本裡那些密密麻麻的符號、以及凌晨時分那條匿名訊息—— 它們像散落的拼圖，每一塊都冷冰冰地躺在腦海裡，卻無法拼出完整圖像。
走進大廳時，他注意到今天的空氣不一樣。
前台依舊空著，但兩名陌生面孔出現在安保桌旁，穿著便服卻神情冷硬。
其中一人短暫瞥了他一眼，目光像刃子般滑過，卻什麼也沒說。
林知謙垂下眼，假裝沒注意到。
指尖在口袋裡蜷了蜷，像在抓緊一根看不見的線。
辦公室裡，日常的忙碌氣氛表面平靜，但細節裡充滿了緊張。
財務部的主管語速比昨天快了些，像急著處理什麼不想被人看到的事。 有人在傳簽文件時手心出汗，把紙角都捏皺了。
林知謙坐下，開始整理昨晚留下的表格。
他的眼神不時從電腦螢幕邊緣掃過整個部門的動態——誰低頭得太久，誰在偷看誰的螢幕，誰打電話時聲音壓得異常低。
對普通人來說，這只是一個平凡的上班早晨；
對他來說，這裡的每一次眼神與每一個細小聲音，都像暗河裡的漩渦。
上午十點，他接到電話，被叫去頂樓參加一個臨時會議。
電梯緩慢上升時，他抬眼看向鏡面裡的自己。
白襯衫熨得筆挺，神情安靜，眼神卻比昨天更沉了一點。
「叮」——
門一打開，他就感受到不一樣的空氣。
會議室裡坐著幾個陌生面孔，神情冷淡，身姿筆直，像經過專業訓練的人。
桌首的男人仍舊是賀景川，他的眼神平靜，看不出情緒，修長的手指輕敲桌面，節奏不快，卻帶著無形的壓迫感。
「這位是新來的助理。」
他淡淡開口，語氣裡聽不出特別情緒。
幾道目光齊刷刷落在林知謙身上，像幾支冰冷的針。
他微微彎腰，神色拘謹又得體，眼皮下的餘光卻在捕捉每一個人的動作——
右邊第二個男人指尖有薄繭，像長期握槍留下的痕跡； 左邊女人的手肘處衣料有一塊暗色磨損，可能是槍套摩擦的印子。
他默默記下這些細節，呼吸依舊平穩。
會議開始後，空氣裡只有紙張翻動聲和低沉的談話聲。
林知謙坐在角落，安靜到像透明人，卻聽見心臟在胸腔裡一次次撞擊著肋骨。
會議結束時，賀景川叫住了他。
「跟我來。」
男人的背影挺拔，步伐穩定，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
林知謙緊跟在後，直到進入辦公室，門輕輕關上，隔絕了外頭的聲音。
賀景川走到落地窗前，單手插在口袋，另一隻手隨意轉著一支鋼筆。
窗外的陽光被霧氣削弱，整個城市像一幅被水染開的灰色畫。
「昨晚……沒嚇到你吧？」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
林知謙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街口的警笛。
他搖頭，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沒有。」
男人轉頭，眼神靜靜落在他身上。
那一瞬間，林知謙感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只剩下對方眼裡映著的自己。
「很好。」賀景川低聲說，語氣裡像夾著什麼不易察覺的東西。
「膽子不錯。」
林知謙垂下眼，手心微微出汗。
他不確定自己剛剛聽見的是讚許，還是某種……選擇。
午休時，他一個人走到天台透氣。
風從城市的縫隙裡灌上來，帶著金屬和濕氣的味道。
他雙手扶著天台邊緣的欄桿，俯瞰腳下的街道，行人如潮水，車流像不斷流動的光帶。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他掏出來，螢幕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你已經被盯上了。」
手指在螢幕上微微一顫。
他抬起頭，四周空曠，只有風聲呼嘯。
天台的風越來越大，吹得襯衫貼在身上。
林知謙緊握著手機，盯著螢幕上那句話——
「你已經被盯上了。」
字體冷白，映在他的眼底，像一根細細的冰針。
他慢慢抬起頭，環顧四周。
天台空曠，四面都是城市的灰霧，只有冷風呼嘯著掠過耳邊。 他視線掠過對面的玻璃幕牆，忽然在某一層的反光裡，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
對方似乎在用相機對著他。
林知謙心頭一緊，下意識退了一步，手指緊緊攥著手機，卻沒有任何動作。
下一秒，他垂下眼，假裝什麼也沒看到，像個只是來吹風放空的新人。
這種時候，慌張比任何言語都更危險。
他默默在腦海裡記下位置與時間，然後慢慢轉身，打開通往室內的防火門。
厚重的鐵門「砰」地一聲闔上，與風聲隔絕，彷彿將整個秘密鎖在身後。
下午的工作氛圍依舊詭異。
部門裡有人悄悄在討論昨天晚上的命案，聲音壓得極低。 據說，死者是某家合作公司的一名主管，失蹤兩天後，昨晚才在下水道口被發現。
林知謙假裝全神貫注地整理數據，耳邊卻像自動過濾出每一句有用的訊息。
有人提到「手上有資料沒來得及交出去」，有人說「警察封鎖消息」，還有人忍不住顫聲問：「這種事……會不會也牽扯到我們？」
沒有人回答，只有空調聲在頭頂盤旋。
下班後，整棟大樓沉進夜色裡。
林知謙拖著公文袋走進電梯，電梯內鏡面反光裡，自己的臉色顯得比平時更蒼白。
電梯到了一樓，他剛走出大廳，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那聲音沉穩，節奏與白天在走廊裡聽到的一模一樣。
「等一下。」
低沉的嗓音響起。
林知謙轉頭，賀景川正走向他，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手臂上，領口微微敞開，露出鎖骨和線條分明的胸膛。
夜色裡，他的眼神比白天更深，像藏著無數看不見的暗潮。
「還不回去？」賀景川走近時，語氣很淡，但不知為何，總帶著一種讓人心臟收緊的力量。
「嗯……要去買點東西。」林知謙壓下心跳，刻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
男人凝視他片刻，忽然彎下腰，視線與他平齊，低聲說：
「晚上霧大，注意安全。」
語氣平靜，卻像某種刻意的提醒。
林知謙垂著眼，指尖在公文袋邊緣摩挲，胸口卻像被什麼不易察覺的情緒攪動了一下。
夜裡，他走到公司附近的小巷，打算繞路去地鐵站。
巷子裡燈光昏黃，濕潤的牆面貼著舊廣告，積水裡倒映著破碎的霓虹。
他忽然停下腳步。
前方五公尺處，一個黑影靠在牆邊，手裡的香菸忽明忽暗。
林知謙假裝看手機，餘光卻留意到對方的鞋尖微微轉動——那是一種等待的姿態。
空氣裡有種不對勁的壓迫感，讓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風聲。
他本能地側身，下一秒，一隻手從暗處伸出，狠狠抓向他的手腕！
林知謙反應極快，身體下意識一扭，公文袋掉落，散落的文件在積水裡濺開。
他心跳如鼓，還沒來得及呼喊，卻聽見一聲低沉冷厲的喝斥——
「住手！」
霧氣裡，賀景川的身影出現了。
他不知何時出現在巷口，身形高大，步伐沉穩，眼神冷得像刀。
下一秒，靠牆的黑影與抓著他手腕的人對視一眼，迅速退入巷子深處，消失在夜霧中。
巷子裡只剩下急促的呼吸聲與積水滴落的聲響。
賀景川快步走到他面前，俯身將他拉起，目光深沉。
「跟我來。」
林知謙愣愣地被拉著走，指尖還在微微顫抖，腦海裡卻翻湧著混亂的思緒
他意識到，這場棋局，已經正式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