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天真的有來過。
「一樣嗎?」我問他。
他點點頭,從口袋掏出那疊皺巴巴的百元鈔,壓在櫃檯角落。這是他慣常的動作,錢一放下,人就會走到窗邊那張桌子,等我端他的紅豆湯。
我還笑他:「你今天比較早喔,這麼快就下班了?」
他沒回答,只是背對我擺了擺手,像是趕蒼蠅一樣輕輕甩兩下。那時我以為他心情不好,或者又跟老母親吵了什麼,畢竟他常說,家裡那位老人家脾氣大、嘴巴又毒,他吃點甜食就是為了壓壓火。
他昨天還坐在我面前,一口一口舀著紅豆湯,湯匙碰碗的聲音叮叮噹噹。他吃得慢,偶爾抬頭瞄我一眼。我以為他在聽收銀機後面收音機放的新聞,就隨口搭話:「最近命案好多喔,昨天有個男的,跳樓死在市場附近,聽說還沒認屍。」
他放下湯匙,低聲說了一句:「人哪有這麼容易死。」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是感慨還是在嘲笑。他講完就沒再開口,紅豆湯吃到一半就走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離開。直到店門鈴叮一聲,我才注意到他桌上落了一張照片,是老照片,泛黃,照片裡他還年輕,抱著一個瘦瘦的女人,站在一間老式澡堂門口,背後是褪色的紅磚牆。
我拿著那張照片,猶豫了一下,又放回原位。
那碗紅豆湯吃到一半,錢也還擺在桌角,我心裡想——他會不會只是出去一下,晚點還會回來拿?
所以我什麼都沒動,等了一整個晚上。
一直到今天早上,警方出現在店門口,才讓我明白,他不會回來了。
那個常來我店裡吃紅豆湯的男人,被人發現在他家浴室裡吊死了。
警察說,屍體已經腐敗,死了不只一天。
我整個人像是被什麼從背後捏住一樣,差點沒站穩。
我昨天才看見他,昨天他還坐在那張桌子,吃著我煮的紅豆湯。
而他早就死了?
警方來調監視器,我戰戰兢兢把硬碟交出去。他們一邊看,一邊問:「你說昨天幾點看到他的?」
「四點多……四點半左右吧。」我小聲說。
但監視器裡,從早上到打烊——沒有他。
桌上那張照片、那碗紅豆湯、那張椅子,清清楚楚都在。
但沒有人坐過。沒有人進來過。
我想起那碗湯,現在還擺在桌上,湯已經冷了,糖凝在碗底,像血跡一樣。
照片也還在原位。
就像他從未離開,也從未真正出現過。
【他昨天來過,還吃了一半紅豆湯。
可監視器裡——沒有他。
我終於明白,有些道別,不是對你說的。
是對這個世界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