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劈砍血肉的悶響震得昭珏大腦嗡嗡作響，眼睛被飛濺的鮮血蒙住。
但這血竟然不是他的。
昭珏下意識睜眼，看到的是自己跪在刑台上的背影。這個荒謬的畫面讓他恍惚以為靈魂已經出竅。「走！」蕭承軒拽著他衝向排水渠。
昭珏踉蹌著跌入潮濕的洞口，膝蓋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鑽心的疼痛讓他渾身一顫，這痛感太過真實，不像是將死之人的幻覺。
他茫然地眨著眼，排水渠裡混濁的空氣嗆入肺中，引發一陣劇烈的咳嗽。
「咳，咳咳……」
一隻冰涼的手突然撫上他的後背。那觸感太過熟悉，昭珏渾身一震，緩緩抬頭——
「凌兒？」
昏暗的光線裡，昭凌的臉近在咫尺。那張總是白玉般無瑕的面容此刻沾著血汙，眼底布滿血絲，像是熬了三天三夜沒合眼。
有什麼溫熱的東西突然湧上喉頭。昭珏想說話，卻先咳出一口血沫。詔獄的拷問到底傷了肺腑，他感覺到昭凌的指尖猛地收緊。
「大哥……」
這聲呼喚帶著失而復得的顫抖，卻讓昭珏想起十幾年前，昭懷淵厲聲警告自己不要接近五歲的昭凌時，昭凌睜著無辜的雙眼喊出「大哥」兩個字。
那時誰能料到，有朝一日這個在昭府如此孤獨的孩子，提著劍來劫法場？
排水渠深處傳來汩汩水聲。昭珏這才注意到，昭凌的靴子已經浸在上漲的污水裡。那個總是跟在蕭承軒身邊的小姑娘正焦急地比劃著什麼。
「水位要漲了！」
少女的聲音驚醒了昭珏。他試圖站起來，卻發現雙腿軟得站不住。
蕭承軒突然架住他另一邊胳膊。
「大理寺的吃食不錯啊，」這混帳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沉得我都要架不住了。」
昭珏想笑，視線卻不由自主飄向刑台方向。透過地磚的縫隙，他看見自己的「屍體」被草蓆裹起，看見監斬官在文書上朱筆勾畫。
「趙老六……」昭珏突然明白了什麼，喉嚨像被火炭燙過，「是那年黃河決堤……」
蕭承軒架著他往出口走：「那小子非要我給他畫俊些，說黃泉路上不能丟他爹的臉。」
污水已經漫到膝蓋，混濁的水流裹挾著泥沙和枯葉，衝撞著他們的腿。昭珏最後回頭望了一眼，恍惚看見刑台上滴落的鮮血滲透地磚，洇紅了排水渠本就斑駁的內壁。
「快走！」姜璎催促道，她的系統不斷閃爍著警告：
【水位上漲速度超出預期，預計四分鐘內淹沒出口】。
水流嘩啦啦地沖刷著內壁，越來越急。姜璎一邊盯著系統倒計時，一邊快步向前，嘴裡飛快計算著：「還有三分四十秒，來得及。」
話音未落，她腳下一滑，踩到濕滑的青苔，整個人向後仰去。
昭凌一把攬住她的腰，手臂穩穩地將她撈了回來。他的聲音低沉，帶著胸腔的震動：「當心，抓緊我。」
姜璎剛要伸手握住他，卻突然發現昭凌整個人僵住了。
他的瞳孔驟然緊縮，喉間溢出一聲壓抑的悶哼，指節猛地扣進排水渠內壁，竟硬生生在堅硬的石壁上抓出五道深深的指痕。他的呼吸變得粗重，額角青筋暴起，像是在與某種無形的力量抗衡。
「昭凌？」姜璎慌忙扶住他，卻在這一瞬間，清晰地聽到了「咔嚓」一聲輕響。
昭凌的木劍上，一道裂紋驟然加深，劍鞘外層的木質開始剝落，露出裡面血色的金屬劍芯。那劍芯像是活物一般，隱隱泛著暗紅的光，彷彿有血液在其中流動。
姜璎的心臟猛地一沉。
懸浮螢幕上突然炸開一片血紅警告：
【檢測到上古禁術·血鷹破魔陣】
【陣眼：鷹妖心頭血淬煉的鎮魔釘x9】
【作用：專破木靈封印】
姜璎眼睜睜看著系統自動調出的布防圖缺失處，此刻正浮現出她從未見過的暗紋。
「原來那6%，是這個……」她聲音發抖。
排水渠的水突然泛起詭異的鐵鏽色。昭凌單膝跪地，左手死死按住顫抖的木劍。劍鞘剝落的碎片漂浮在水面上，每一片都映出他眼中越來越濃的血色。
蕭承軒突然拽住姜璎的手腕：「你看水面！」
混濁的水面倒映出刑台上空的異象——幾道黑氣正如活蛇般鑽入地底，順著排水渠向他們遊來。每道黑氣經過之處，昭凌木劍的裂紋就加深一分。
姜璎的指尖發顫，一個絕望的念頭在腦海中炸開。
蕭承琰要的，是昭凌徹底魔化。
系統彈出刺眼的紅色警告框：
【危險！出口將在2分10秒後被完全淹沒！請立即撤離！】
水面已經漫到姜璎的肋骨，混濁的污水裹挾著枯枝碎石，不斷撞擊她的腰腹。昭凌半跪在前方，木劍的裂紋在幽暗中發出細碎的「咔嚓」聲，像是冰面在不斷崩裂。
目光再度掠向那即將被淹沒的出口，姜璎閉了閉眼。
冷靜，冷靜……
她深吸了一口氣，驀地睜開眼睛，眼底已恢復了鎮定與決然。
「四殿下，先帶大公子走。」
蕭承軒腳步一頓，神色複雜：「可是昭凌他……」
「我來穩住他，你們先走。」姜璎的聲音強作鎮定，但指尖卻微微發顫，「不能四個人都死在這兒。」
蕭承軒目光微沉，思索三息，終於果斷地點了頭，拖著仍在掙扎的昭珏消失在了拐角。
姜璎突然嗆了口水。
她看見昭凌的背影在顫抖。
不是恐懼的顫抖，而是某種更可怕的東西正在他體內掙扎。他的左手死死扣著石壁，五指深深陷入青苔覆蓋的磚縫，指甲翻裂出血，卻彷彿感覺不到痛。右手的木劍正在剝落，一片片朽木漂浮在水面。
姜璎突然撲過去，濕透的衣袖帶起水花。她一把抓住昭凌的手腕，觸到的皮膚滾燙得嚇人。
「看著我！」她扳過他的臉。
昭凌抬頭，那雙總是清冷的眼睛此刻染上濃重的猩紅色，胸膛劇烈起伏，似乎正在竭盡全力地壓制自己的魔息。
「你走……」他齒縫間擠出這個字，喉結滾動著嚥下更多痛苦的悶哼。
姜璎沒動，指尖死死攥著昭凌的手腕，另一隻手懸停在Python系統上，指節微微泛白。
怎麼辦，怎麼辦……
她的腦海飛速旋轉，額頭已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我需要找無塵師傅修復木劍……可是現在，根本撐不到那個時候。
能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
她急促地喘息著，目光飛速掃過螢幕上閃爍的數據，忽然間眼底驟然一亮——
構建一個臨時緩衝區，把對木劍的傷害暫存進去，爭取時間！
她突然鬆開他，雙手在虛空中急速敲擊。淡藍色的代碼投影映在她臉上，照亮她繃緊的側臉。
【危險！出口將在1分20秒後被完全淹沒！請立即撤離！】
木劍又崩落一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