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喉嚨發乾,勉強點了點頭。
車門打開,熱浪再次湧入,和坑道裡那股冰冷的溫度相比,彷彿隔著兩個世界。
我們走回坑口,林芷瀅忽然停下。「看那裡。」她壓低聲音,用下巴指向泥地。
一串凌亂的腳印,深淺不一,踩得很急,方向卻是往山下去的。
我愣住,腦中閃過一個可能:這不是我們的腳印。
「這裡..剛才沒有吧?」我低聲問。
林芷瀅蹲下,指尖掠過鞋印邊緣,顏色還帶著潮濕的暗紅。
「新鮮的。」她抬頭看我,神情冷峻,「這裡還有其他人。」
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後頸。那不是錯覺,也不是幻覺。
有人在我們之前..或者之後,進去過坑道。
「走吧。」林芷瀅重新站起身,槍已經在手裡。
她的語氣沒有一絲猶豫,像是在壓下自己的恐懼,逼迫自己往前走。
而我,只能跟著她的腳步,每一步都像踏進未知深淵。
車停在坑口前的泥地,輪胎陷進濕泥裡半寸。
清晨的光線被濃密的樹蔭擋去,坑道入口像一張半張開的巨口,靜靜地吐著冷氣。
林芷瀅下車,繞到後備箱,拉開拉鍊檢查裝備:
手電筒、警棍、警用手槍、兩個備用電池、一瓶飲用水。
她的動作俐落,但神情一如既往地冷靜,像在壓抑什麼。
我盯著那黑洞一樣的入口,喉嚨像卡著一塊冰。
明明是夏天,汗水卻因冷而不是熱。
「第一次什麼都沒帶出來。」林芷瀅合上箱子,
直視我,「你不是想知道真相?」
「..我想。」我低聲回答,聲音聽起來更像在說服自己。
她打量我一眼,像在判斷我的極限,最後遞給我一支手電筒:「跟緊,別跑。」
我們走進坑道時,我注意到地面泥濘被翻攪過,凌亂的腳印蜿蜒向內延伸。
那些腳印不屬於我們,也不是上次我逃出來時留下的痕跡。
太新,而且太淺。
「有人比我們早一步。」我壓低聲音。
林芷瀅蹲下查看,手指在泥印邊緣比劃了一下,
皺眉道:「重量不一樣。至少有兩個人,而且很急。」
「誰?」我喉頭發緊。
「不知道。」她站起身,「但有人想清理掉什麼,或者想搶在我們之前找到東西。」
風聲從坑裡湧出,夾帶著一股潮濕的藥味和鐵鏽氣。
林芷瀅舉槍在前,我跟在後面,再一次踏進那片黑暗。
進入坑口的瞬間,我像是被冰水潑了一身。
冷空氣擠壓著胸口,呼吸霎時變重。
牆壁貼著一層薄霧,水珠沿著舊鐵軌滑落,滴進腳邊積水裡。
而在那片濕冷的黑暗中,記憶開始錯位。
我曾在這裡奔跑過,身後是尖叫與鏈索聲。
但牆上現在空空如也,乾淨得不像曾發生過任何事。
「江靖川。」林芷瀅的聲音拉回我意識,「專心一點,別走神。」
她的腳步穩定,目光掃視每一寸牆壁,
和我不同,她沒有被記憶牽著走,只在意眼前的痕跡。
深入不到二十米,我們這次仔細看到牆壁第一道異樣。
那是一串褪色的標記,用油漆寫成,部分是日文,部分是奇怪符號,像數字,又像某種倒寫的圖騰。
「這..這是什麼?」我湊近牆面,手電光在凹凸不平的漆面跳動。
「日軍的記號。」林芷瀅淡聲道,「可這符號..不像軍用。」
她用手機拍下照片,又往前探去。
再往裡,是散落的器械:生鏽的針筒、碎裂的玻璃瓶、金屬枷鎖。
其中一瓶裡凝固著淡金色的殘液,在光下微微反光。
「這…這是黃金?」我壓低聲音。
「也可能是硫磺、也可能是氧化物。」林芷瀅用手套小心地翻看,「沒有標籤,也沒有記錄。」
「可為什麼」我停頓了一下,「為什麼放在坑道裡?」我忍不住追問。
她沒有回答,只是眉頭越皺越緊。
更深處傳來一陣聲響。
一開始像水滴,接著像拖鏈的摩擦,最後變成低沉的呼吸。
我僵在原地,喉嚨發不出聲。
林芷瀅迅速舉槍,手勢讓我退後。
呼吸聲越來越近。不是風,不是水,是活物!
而且在動!
手電忽然閃爍了一下。
黑暗瞬間張口,把所有聲音放大到詭異的地步。
我看見牆角有一道影子貼著地面蠕動,形狀不像人。
「退後———」林芷瀅低喝,但聲音被回音吞沒。
下一秒,一聲尖銳的金屬摩擦響起,我幾乎是本能地往後摔去。
林芷瀅開了一槍,火光照亮狹窄空間,什麼都沒有。
呼吸聲驟然消失,只剩我們急促的喘息。
那影子像是被抽走一樣,坑道恢復死寂。
「妳有看見嗎?」我顫聲問。
林芷瀅收槍,目光冷冽:「我聽見了。」
她的回答讓我頭皮發麻,原來我們感知到的並不一樣。
這不只是幻覺,而是同一空間裡的兩個現實。
我們四目相交的那一瞬間,坑道裡的寂靜像被某種力量壓迫著,連水滴聲都變得黏稠。
「退回去。」她低聲下令,聲音比方才更穩,但握槍的指節死白。
我點頭,緊緊抓住手電,後退的腳步卻總覺得踩不到實地,像每走一步都會踏空。
才退了兩米,另一個聲音響起———
不遠處牆壁傳來「嗒、嗒、嗒」的聲響,節奏緩慢卻規律,像指節敲擊岩壁。
我猛地回頭,手電光掃過———
還是空無一物。
林芷瀅一把扯住我手臂,把我往出口方向拉,「快走!」
我們幾乎是小跑著退到岔路口。
黑暗像潮水一樣在背後湧動,隨著我們的呼吸忽遠忽近。
每一次手電光閃爍,我都覺得會有東西從牆縫裡爬出來。
直到出口的冷風撲面而來,我才意識到我們活著退了出來。
我們迅速撤回出口附近,腳步踩在泥地裡濺起水花。
坑道外的陽光像另一個世界。
我背靠岩壁喘息,腦子還在回放剛才的聲音和影子。
林芷瀅則迅速拿出筆記,在空白處畫下符號、標記位置。
「有人清理過這裡。」她指著乾淨到不自然的牆壁,
「但留下的符號…像故意給人看的。」
「妳是說誘餌?」
「或者警告。」她冷聲道,「不管是誰,還在裡面活動。」
我的目光落在那瓶凝固的金色殘液———
腦海裡閃過爺爺的名字。
江萬興、林老三、兵工廠……
這些線索開始拼湊,但還缺一塊關鍵的骨架。
「我們要回去報警嗎?」我試探著問。
「報什麼?」林芷瀅抬眼時順便翻了個白眼,「跟他們說坑道裡有鬼嗎?」
她冷冷把槍收入槍套,轉身往車走去。
就在這時———
我們同時停下腳步。
車旁的泥地,多出了一串濕漉漉的新腳印,方向朝外。
印子極深,像是剛從坑道走出來,卻在我們不注意時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