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一片荒蕪的坡道旁。
車窗外雜草叢生,封鎖線在風吹下發出瑟瑟聲響。
遠處的壽山像巨獸伏臥,坑道口被雜草與鐵絲網半掩著,風裡混著鹹濕的海氣。「到了。」林芷瀅率先打開車門,下車時動作俐落,一如她一貫的冷靜。
我跟上,烈日瞬間灑落在身上,但空氣不該這麼涼。
我跟著下車,腳底踩碎碎石的聲音異常清晰。
「還記得當初怎麼摔下去的?」她問。
「記得…但不完整。」我盯著那片陰影,「有些畫面是模糊的。」
「這裡應該很熱吧?」我脫口而出。
林芷瀅皺眉,「你不覺得嗎?」
「覺得什麼?」我愣住。
她側頭看我一眼,「這裡風很小,可是溫度…低得不自然。」
我們對視幾秒,像同時察覺什麼不對,卻又不敢承認。
「記者先生,」她的語氣微緩,但仍帶著距離,
「我不是你的朋友,也不信你看到的靈異事件。但如果你說的是真的,至少能帶我走到那個地方。」
我點點頭,「我會帶你進去。」
「如果我發現你有一分一毫是在玩弄我、或者夥同任何人,」她壓低聲音,
「我會把你關到你家祖墳下面。」
我乾笑了一下,「那裡也許比較安全。」
風一吹,雜草摩擦鐵絲網的聲音,恍若那晚坑道裡的低語。
「…下去……」
我下意識後退一步,手指緊抓背包。
「江靖川?」林芷瀅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她正注視我,「你臉色很差。」
「沒事。」我勉強擠出一句。
「進去看看吧,」她說,「別讓你的記憶浪費掉。」
她沒有多問,只是轉身撥開鐵絲網後,往被雜草半掩的山徑走去。
我最後看了眼她的背影,再望向停在原地的車,後座仍舊空無一物但就像有什麼東西,在那裏坐過。
我們開始往坑道口前進。
在我們前進的這段路上,我注意到雜草被人粗暴地剷過一遍,地面露出新舊兩層痕跡:舊的是我摔落時見過的碎石,新的是車輪壓出的痕跡。
有人比我們更早來過。
「……你說的坑道口,是這裡?」林芷瀅用手電掃了一圈,語氣冷淡。
「我記得..」我盯著前方,眉心緊皺。
記憶裡,那口坑道應該是破敗、敞開的,連木製支架都斷裂。
但現在,它被粗糙的水泥重新封過,只剩下一道窄縫,像有人倉促間蓋起的墳墓。
「你確定沒走錯?」她低聲問。
「不可能。那晚我從這裡摔下去,我記得這個彎、這棵歪樹…」
我指著山壁邊一棵斜生的榕樹,「連樹根的形狀都一樣。」
林芷瀅蹲下檢查水泥表面,用指甲刮了一下,掉下灰白碎屑。
「這層水泥……至少是近十年才補的。」
「不對。」我脫口而出,聲音比預期大,「那晚它是開著的!」
她抬頭看我,表情第一次帶了點壓抑的不耐。
「你希望我怎麼相信你?整起案件唯一的目擊者精神狀態不穩,還有一個病歷消失的父親,」
她停了一下,像怕自己話說得太重,「而我必須拿證據說話。」
我呼吸急促,手心出汗。
錯位感再度湧上來眼前這口被封死的坑道,
像極了我記憶裡那條「通往裡面」的裂縫,
但卻不屬於同一個時間。
林芷瀅把手電往縫裡探,光線在裡頭被黑暗吞噬。
「有風,」她說,「正往外吹。」
我也聽見了風聲帶著濕冷的味道,跟夏天完全不符。
「這不對,」我低聲,「坑道裡應該悶熱才對。」
林芷瀅抬眼看我,神情微妙,似乎想反駁,但最終沒說什麼,只是把手電遞給我。
「我先走前面。你跟緊我。」
她掏出一個封條樣的東西貼在腰間的小袋,應該是她警局配發的定位器。
我注意到她的動作非常熟練,像早有準備。
「林芷瀅。」我忽然喊她。
她回頭,表情戒備。
「如果裡面…有些東西,我們都不懂,妳..妳會相信我嗎?」
她盯著我幾秒,眼神像是在權衡什麼。
「不相信。」她答得乾脆,「但我會盯著你。」
我們對視一瞬,同時深吸一口氣。
下一秒,她率先彎身,鑽進那道縫隙。